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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然地,他笑出声来,若是她按,大概能把蛋黄揉他一脸。
    昨日被扇的一巴掌,自然早就好了。谢清平看着掌心的蛋白,她大约也理出了头绪,方这般急着赶来道歉。然经此今日一遭,她的失望差不多该到顶了。
    他将她未喝完的茶水饮尽,仿若嗅到她身上缭绕的龙涎香,遂小心翼翼将碎裂的蛋壳和玉瓶收起,藏好。
    *
    殷夜不仅失望,更是心痛,回去当晚抱着被子大哭了一场,谁劝都没用。哭声回荡在裕景宫三殿九阁,宫人侍婢跪了一地,只敢垂首,不敢捂耳。
    半夜司香叩响丞相府大门,谢清平亲来开门。
    和以往的一些夜一般,她若是带着负面的情绪入睡,他便总是成夜浅眠,丑时前更是保持着清醒。即使她早已不是前世那个除了他之外,无有依靠的少女。
    前些年有一回,西北边境不顺,她一连半月愁虑满怀。压力太过,夜中便开始梦魇。惊梦的第三晚,他入殿陪她。结果发现她的堂姐昭平长公主已经将她搂在怀中抚慰。
    长公主向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示意她快重新入睡了。他颔首,静望片刻见她呼吁匀了,便返身离去。不料才至外殿门口,便被一双手从后头搂住。
    “今日久久梦魇,舅父为何不抱我?”
    那年她刚过了九岁生辰,身量未足,脑袋蹭在他背脊,双手搂着他腰腹。
    又是半睡半醒间,开口声音酥软,双眼开合不定,惺忪而朦胧,带着一股子委屈和埋怨。
    他转过身,便看到这副样子,只一把抱起,低声道,“抱,舅父抱。你安心睡。”
    她便合了眼,嘴角噙了抹笑,靠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下一刻便彻底睡沉了。
    豆蔻之年的长公主踏出殿来,挑眉压声,“丞相便是太溺着她了,今夜您不来,左右她也能睡去,大不了少踏实些。”
    那时,他想着便是自己中毒在身,年寿难永,但有师父的药在,总也能撑个十余载。且腾出些时日陪她,亦算成全了自己。他终究不是圣人,没法做到无欲无求。只是不想,后来事实难料,他本就不如常人的寿命,又被截去数年。便不得不从她生命中提前退出。
    “她总要长大的,何况她愿意论亲了。”
    天上残月勾桂树,人间孤灯明又灭。
    谢清平的影子被拉的狭长又纤细,他的话散在深夜晚风中,听不清是凉薄还是情深。
    司香看着他,叹了口气,又叹一口。
    这些年,别人不知,司香到底看出来了,她的主子对丞相,并非单纯地依赖。
    殷夜双亲皆在,族中有叔伯,身边有手足。若说高处不胜寒,但殷夜是喜欢御座权炳的,每日的阅政理政,可以算是她的爱好。所以,她不是无所依靠,亦不是孤单寂寞,非要谢清平。
    如此放不下,是动了心,动了情。
    司香明确殷夜的心思,是在三年前。
    那一年,殷夜十一岁,西境传来急报,沉寂多年的羌族卷土从来,请求增援。因隆武军正分与东边晋、韩两国边境线上镇守,一时调不出人手。遂而只得从京畿派兵,这事自然落在了谢清平身上。
    景熙六年三月,谢清平领五万谢家军出征。九月,急报再次传来,言说谢、卫共计七万兵甲,被困西境平沙谷,请求增援。
    殷夜没有犹豫,将仅剩的三万隆武军,包括护卫京畿的八千禁卫军,全部推上了战场。
    她在含光殿中,与群臣道,“若真有那一天,边境失守,皇城门破,敌军索要不过朕之头颅,朕亦自刎献祭天地,换臣民安好。”
    然而回到裕景宫寝殿,于无人处,她终于露出一点与年纪相符的惶恐,她拉着司香的手,红着眼眶道,“姑姑,久久活到如今,若说富贵皇权,尽在囊中,没什么可遗憾的。唯有一点不能从容接受,便是与舅父分离。”
    “姑姑,我同你说个秘密。”她凑近司香耳畔,欢喜而哽咽,“我喜欢舅父。”
    “所以舅父,一定要活着回来。”
    那时,司香自是震惊,却更想说,你呢,守着一座空城,若此刻世家发难,你该如何?
    却到底没有问出口,她看着面前的女孩,不过一瞬的不安,转眼却又是自信模样,便咽下了到口边的话 ,只搂着她,让她早些入眠。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