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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这时,他就用削尖的铅笔记录下这一刻。
速写总在勾勒出大致形状的基础上,进行想象的加工,他很享受这么做,以至于没能注意到自己已经抽走了最后一张画纸。
江彧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忘记了自己第几天醒来。
床头的日历却在不断变更。
瓦伦蒂娜她们每天都会来,有时是慰问,有时搬来成箱成箱的零食与水果,他们偶尔会闲话家常,聊一些不可思议的新闻,不过江彧也已经记不清具体内容。
最终,他们将出院日安排在瓦伦蒂娜她们去往火车站的一天。
等到自己被按在办公桌前,签出院单时,江彧才惊觉自己居然在医院躺了将近一个月。
“胸片情况不错,血肿引流得很干净。再固定三周胸廓应该就能恢复了。眼睛能跟上我的手指吗?很好,在这儿画一个时钟。”医生递给他一张纸,“从一到十二,我需要确认你的脑部恢复状况。”
江彧接过笔,照着医生的要求画了一个潦草的时钟。
医生看着依序完成的数字与标准的形状,认可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植物神经调节过来了。当然,大脑皮质的完全恢复可能还要再慢一些,你可以出院了。但是记住,处在脑震荡恢复期还是需要定期前来复查。”
“我知道了,谢谢啊。”
主治医生又低头看了几眼片子,跟江彧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立马拿着单子接诊下一位病人了。
距离和余三海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
江彧拎着一袋子药,站在候车区的站台阴影里。
裘世焕仰头看他。
“大叔还记得要带我吃烤鸭吗?”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不管,大叔说过了,所以一定要带我过去。”
江彧摸了摸任性小鬼的脑袋。
“好,知道。等会儿老余来接我们,就叫他把我们直接放在烤鸭店门口。”
“嗯!”身旁的脚步声高兴地踢踏起来。
几分钟后,他们确实等来了一辆车——一辆福特野马。
从品味上说,极具标志性的鲨鱼鼻以及圆形车灯都不是余三海的风格。
当然,否定这个可能的关键因素在于价格,江彧在他的车库找到的除了年检没过的二手车就是汽车零部件。
回答他们的是那扇摇下的车窗。
驾驶座伸出一只西装包裹下的手臂,很自然地搭在一旁。手腕上的古典表与婚戒已经说明了来者身份。
江彧记得他的脸,也记得他标志性的金丝眼镜。
是久屋。
“久屋律师。”江彧打了声招呼,“找我们有事吗?”
裘世焕嘴角的笑容垮塌下来。
“哎?为什么你会来?”
“世焕?”
少年不解地歪了歪头。
他睁着无辜的蓝眸,故意扬高音量。
“真讨厌。久屋律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啊,原来是因为搞不清楚自己很讨人厌?”
“好了,别这样,这是在大街上。”
江彧急忙把小朋友拉到身后,抱着对方的肩膀想要遮挡双眼。
他试图抓住裘世焕乱动的手腕,却只感到力量上的压制又一次占据了主导权。
小朋友平常绝对不会对自己过多反抗,这一点江彧心知肚明。
但这一次,他恐怕要按不住对方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了?”
裘世焕不高兴他阻拦自己,赌气般地跺跺脚。
“就是不告诉大叔!”
“你这孩子,你都不说,我要怎么知道?”
“我就是,不要!大叔——放开我,放开我!”他像只兔子一样激烈跳动起来,“让我敲碎他的玻璃,就一下,一下就好了。只要最后把玻璃扎进久屋律师的脖子里去就好了嘛,不会很麻烦的!”
江彧见自己有些控制不住局面,只能将手贴着他的后脊下去,狠狠捏了一下少年右半边的屁股。
“哇啊!”
裘世焕大叫一声,红着脸蹦了起来。
“好了,收声。不许闹了,不然我捏左边的了。”
“好下流,大叔好下流……”
久屋看着任性妄为的少年,有些庆幸地笑了一声,嘴唇却无声地翕张起来。
“世焕。我会帮你的,我不要任何报酬,也不要你的信任。我知道自己没有这个立场,但你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仅凭你们俩,很可能会万劫不复。我曾经搜集了一些证据,我……”
裘世焕乖巧地搂着江彧的腰,咧嘴一笑。
“怎么办?久屋律师,我不想要你的证据。因为我现在有一个非常想要的东西。”
“说吧。”
“你有钱吗?”
久屋愣了一下。
“有。你要来做什么?”
“我似乎问了个不太高明的问题,你当然得有钱了。”裘世焕笑眯眯地挖苦道,“毕竟你从爸爸那儿拿到了那么多。多到连车都买得起了。”
久屋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连解释的口吻也变得分外动摇。
“我不会那样对你。”
“嗯,好哇,如果你有办法让自己永远停止呼吸,我就相信你的话。”
裘世焕微笑起来,像只活泼的小麻雀一般摇了摇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