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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温柔便难能可贵。
甜腻的爆米花在齿间挤碾成碎末,那些要命的谎言夺去了他的理智。
江彧明知自己在沉陷,明知他们的所作所为快要越过红线。
但嘴唇的触感太真实了,他在吻一个撒谎成性的骗子,一个精神异常的杀人犯,甚至他死敌的儿子。
每一个都能要了他的命,可每一个都让他血液沸腾。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江彧还有些意犹未尽。
“你说得对,太子爷。我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了——你什么时候解除这个魔咒?”
对方轻笑一声,接着,就再也没人能看清镜片后的情绪。
“也许永远不会。”
满场的长条形灯管渐渐淡出,由于影片上映已逾三天,电影院虚席众多。
江彧放松身体,肌肉与连排椅充分接触。
银幕成了一只伤痕累累的松鼠,沿着死去的大树躯干向天空快速推进。
远方只有一根又一根烟囱,将近暮色的天际暗云涌动,蜿蜒的云杉林很快抵达尽头,跟着那只松鼠一起扑入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铺满云杉叶的废旧铁路笔直往前,两侧生长着矢车菊与高过头顶的杂草丛,一阵小风都会让它们左摇右晃。
战争片?
江彧不明所以地摸了摸鼻子。
19区现在已经将战争片定性为喜剧了吗?
一辆大囚车驶在枯萎衰败的林子里,顶端仅掀下一块油布。
车座上靠着十多名缺胳膊少腿的伤员,以及一对相拥在一块的情侣。
这些来自市马戏团的杂技演员高声唱歌,有说有笑,他们说他们要去举办婚礼。
镜头很快向前推进,大囚车停在了一扇铸铁大门前。
一名士兵上前,拉开一边侧门,几个人被司机赶着下了车。这些杂技演员迈着滑稽可笑的步伐向岗哨亭致敬,引得士兵连连发笑。
广场上已经有很多人在劳作,人们的面孔冷漠而困惑。
无论团员们怎么扮鬼脸,对方都无动于衷。
灰心丧气的杂技演员被带到一个狭窄的单间,在两名士兵的监视下换好各自的病号服。
演员们面面相觑。
这衣服可不浪漫。
婚礼怎么能少了婚纱呢?
于是他们把身上的衣服撕扯成了一根根布条,系在女孩的腰边。
团员们自觉站成一排。他们有的少了胳膊,有的缺了条腿,还有的只剩下一只耳朵,一张张拉扯得面目全非的脸庞朝围观者嬉笑着,像是盒子里残缺不全的小锡兵。
不远处,几名持枪士兵注意到了广场上的骚乱,拨开人群赶赴这场婚礼。
一名团员在新娘跟前艰难地跪了下去,大腿的血迹还没有干透。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束枯萎的矢车菊,哆嗦着递给了身穿“婚纱”的姐姐。
受到上帝祝福的新娘连忙搀扶起自己的弟弟,用脏兮兮的嘴唇吻他的额头,他的手背,兴奋的把弟弟那只粗糙的大手拉到自己肚子上,一团碎布从她裙子底下掉了出来。
【来见见你的侄子吧,哦,看他多么心急。】
就在手指的悉索声停下的一刻,江彧在一阵哄堂大笑中,看向了无声的裘世焕。
手肘支着中间扶手,柔软鬈曲的头发像被露水压弯的花枝,往自己的所在微微偏斜。
指节撑起下颌骨,那枚菱形紫水晶耳坠带来一种近乎朦胧的美感,小指含咬在嘴唇之间。
连动作都是若有若无的。
泪水,悄然无声地滑过腮边。
***
电影的后半段到底演了什么,江彧给不出答案。
目光随着滚动播放的制作人姓名缓缓落下,他连散场的机会都没抓住。
好在裘世焕拉起他的胳膊,抢在工作人员赶人前从座椅之间抽身离去。
一枚戒指紧压住脉搏,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独特的痕迹。
影院的走廊刻意设计成了螺旋状,海报颠倒交错,自由变换的灯光将他们一路送出电影世界。
——喜剧的最后是什么样子的?
江彧不记得了。
室外寒风阵阵,地平线已经透不进来几缕微光。
阴云从天边聚拢,薄幕样的卷层消逝、滑行,编织出一阵蒙蒙细雨。
江彧稳稳夹着一支烟。
视线穿梭在细细密密的雨幕中,冲散了弥漫的雾气。
路灯直照下有一束淌着流水,折断了茎的红色小雏菊。
他转向身旁的裘世焕,大片雨迹沿着对方的鼻梁分流而下,记忆里的眼泪仿佛缺乏一种真实感。
那个一直以来没有感情的小怪物,也会被什么东西所触动吗?
江彧摸着两边脸颊,一时之间有些哑然。
“电影不赖吧?”
“下雨了。”裘世焕没有顺着话题继续下去,“大叔出门是不是没有带伞?”
江彧清了清嗓子。
“看来天气预报误判了。”
“现在怎么办?嗯,让我想想,在你缺少某样东西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抢夺——对吧?看到那个红帽子大叔的小花伞了吗?我很喜欢上面的图案。大叔,你说如果我威胁用三根牙签捣烂他的大脑,他会高兴地把伞递给我吗?”
雨水打湿的香烟又被匆匆吸了几口,就再也烧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