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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122节

      就是凶手到现在也没确定,让他有些心痒痒,不管眼神还是小动作,都在催促坐在下首案几的人——
    少爷你倒是快点啊!不是说今天一准能破案么!媳妇还等着他回家干活呢!
    不对,等等,该不会连凶手是谁……少爷和指挥使都知道了吧?问供过程是为了确认细节,让凶手顺利招供?
    申百户脑子里各种跑马的时候,两个小姑娘已经被引上堂前,规规矩矩行了礼。
    叶白汀指尖滑过桌上纸页:“鞭子和匕首,哪来的?”
    郑白薇眉眼沉静:“让下人采买的。”
    朱玥就有些不客气了:“我们女孩子,不能备些工具防身么?”
    “你的?”叶白汀看看郑白薇,再看看朱玥,“还是你的?”
    郑白薇:“我们的。”
    朱玥:“我们住一起,王府里有给薇薇准备的客院,但她根本没去过,我也不许她去,我的房间就是她的房间,我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她也一样。”
    叶白汀微颌首:“既是备用防身,鞭子和匕首是早就购置下的,放了很久?”
    朱玥仍然很警惕:“自然得时时备着。”
    “这样啊,虽排查起来有点麻烦,指挥使仍然找到了——”
    叶白汀看着朱玥,视线清澈明亮:“你喜欢骑射,也喜欢舞鞭,为此专门寻了师父学鞭法,你房间里的鞭子,长短,大小,质地,压花,哪一柄配哪一匹马,哪一柄套哪一身骑装,你都如数家珍,经年下来,你的审美不允许你随随便便买柄鞭子,,锦衣卫在你房间里找到的那柄鞭子,纹路如何,工艺如何,压花是否新制……你想想,是否一点漏洞都没有?”
    朱玥突然眼神一颤,不对,有的!
    她挑鞭子的时候下意识做出了选择,当时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可现在被刻意提起,她突然想起那柄鞭子的质地,配色,还有压花……每一样元素都算不上新,可结合在一起,之前市面上根本就没见过!
    “是近日才买的吧?”
    叶白汀慢声道:“一个个死者出现,案件发生,你们并不知道凶手是谁,心中各有怀疑的对象,又不敢问,就选择帮忙遮掩,甚至买下了这些东西……为了转移锦衣卫的视线,对么? ”
    “你怀疑是你母亲做的,但若你问,她肯定不会告诉你,还会叫你不要多想,不要管,”叶白汀先看向郑白薇,说完转向朱玥,“你怀疑是你小姨,不管什么原因,你不想她有事,不希望她被发现。”
    朱玥:“才不是,这就是我们的东西,恰巧买了而已,跟她们没关系!你不能就因为我们的关系近,仅凭这一点可疑,把人指为凶手!”
    郑白薇轻轻拽了下手帕交衣角,微不可查的摇了下头。
    鞭子已经被发现,那她们之前故意引导锦衣卫的证词自也被拆穿,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并没有意义。
    朱玥唇角抿了抿,恼怒还是恼怒,却也不再说话了。
    “不必紧张,你们的长辈方才已经招了供。”
    叶白汀看着郑白薇:“容凝雨是你生母,你一直都知道,对么?”
    郑白薇怔了一下,才慢慢道:“……小时候并不知道,也没怎么见过面,我娘并没有刻意隐瞒,当我长大懂事,知道了一些家里之前的事,有一些疑问时,我娘就都同我说了。”
    朱玥将郑白薇拉到自己身后,瞪着叶白汀:“你干什么?问案子就问案子,说这些过去的事做什么!”
    “没关系的。”郑白薇拉开朱玥,继续道,“人生有很多遗憾和错过,没有人能走回头路,容班主是个很好的人,当年可能只是不得已,是我们没有缘分。”
    但人跟自己有血缘的人总是难免亲近,何况生母,她并不否认,她对容凝雨,有一份孺慕之思。
    叶白汀:“那你可知道你的生父是谁?”
    “知道。”
    “恨不恨他?”
    “谈不上,”郑白薇眉目宁静,没有半点紧张不安,“我甚至不算认识他,在我记事的时候,他已离世,纠结这些,毫无益处。”
    叶白汀心底赞赏,的确是个很通透的姑娘:“你叔叔——就是你的养父,郑弘春,你恨不恨他?”
    这一次郑白薇回答的很干脆:“恨。他总是打我娘。”她的声音平稳又干净,并没有带着很多波澜,可内里的浓浓心疼,根本遮掩不住,“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不该被这么对待。”
    屏风之后,马香兰紧紧咬着唇,眼眶湿润。
    “所以你敢于保护你的母亲,对么?”叶白汀道,“鲁王府挂白时,我见你拿了鞭子。”
    郑白薇也并不否认:“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娘以后再不会受到伤害。”
    “特别愤怒的时候,有没有手指颤抖,心生恶意,想要杀了他?”
    “有想过,但我不会这么做。”
    郑白薇抬头:“我娘和容班主都教过我,世间有很多苦难,没有人一辈子顺风顺水,被人欺负时,会难过,会愤怒,这些都是正常的情绪,人人如此,可我要做的并不是冲动行事,我要学会用自己的脑子解决问题,让自己勇敢,让这些欺负人的人付出代价,自食恶果,偶尔坏一点没关系,但有些事,一定不能做。”
    叶白汀:“那你觉得,你娘和容班主,会对这些坏人动手么?”
    郑白薇这次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
    叶白汀:“你会担心她们吧?”
    郑白薇眼睫颤动,嘴唇抿的紧紧。
    朱玥看不过去,再次护在手帕交身前:“不许你逼迫她!她家的事,凭什么非得宣扬的人尽皆知?”
    叶白汀看着她:“你很讲义气。”
    “女孩子就不能讲义气么!”好像被人这么说过很多次,朱玥漂亮的眸底燃着火,“薇薇也很护我的!”
    叶白汀:“那你一定知道她家的事了?”
    朱玥怔住,嘴张了张,没说话。
    这次还是郑白薇说了话:“我们无话不谈。”
    “所以鲁王世子是怎样的人,你们都知道。”
    “是。”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朱玥眼底的恨意几乎掩饰不住。
    叶白汀便问:“你既知道你父亲并非良人,为什么同意你小姨嫁进王府?”
    “我不同意,有用么?”朱玥冷哼一声,话音微凉,“他们大人,何时听过我的话了?”
    “所以这桩婚事,你没管。”
    “没有,管不了。”
    “是么?”叶白汀看着她,“我倒觉得未必,换做别人,可能放弃,但你不会。你心疼你娘,会多年如一日的保护弟弟,从没觉得累过,你是一个战士——你喜欢花木兰,对么?”
    朱玥很惊讶:“你,你怎么……”知道?
    叶白汀微笑:“因鞭子和匕首,你‘允许’锦衣卫查了你的房间,你房间里有很大的书架,上面有很多话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和郑白薇的爱好,但所有话本里,只有这本是翻的最多的……”
    “你觉得你对家人有责任,被你划进圈子里的人,你都会保护,纵所有大人都不管你小姨,你也不会不管。你劝不住,又阻止不了这件事发生……你想了什么法子?”
    朱玥垂着眼,没说话。
    叶白汀低头翻着手里的宣纸:“我看看你小姨招了什么,她好像说——”
    朱玥瞬间急道:“他会死!”
    叶白汀动作顿住,视线缓缓回来:“嗯?”
    “你别信我小姨的话!她那个人总是想太多,总是把我惹的麻烦往揽上身,她要是在这件事上说了什么,肯定不是真的!”朱玥话音很急,“我父一定会死,我知道!”
    叶白汀:“为何?”
    朱玥目光有些闪烁:“因为他在威胁一个人……那个人很有本事,绝不会受他威胁,我见过他们来往的纸条,那个人说会杀了他!”
    “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朱玥摇了头,“但‘他’一定会成功,我爹那个人连绣花枕头都称不上,被别人算计,一准会倒霉,没准婚事就黄了,我没阻止,也没干别的,就是因为这个!”
    叶白汀:“后来你父出了意外,你觉得会是这个人做的么?”
    朱玥点头:“……可能是?”
    “既如此,锦衣卫问时,为何不说实话?”叶白汀眼梢压的微低,“难不成这个人你也认识,想要帮忙袒护?”
    朱玥跺脚:“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是谁,怎么帮忙袒护!我真把这件事说出来,你们锦衣卫找来找去又什么都找不到,责我撒谎怎么办?我小姨最不喜欢我撒谎,会罚我的!”
    叶白汀还是没放过这个问题:“那这个人,同你小姨认识么?”
    朱玥立刻道:“不认识!”
    “很好,”叶白汀不再看她,而是转头问郑白薇,“你方才说过,你们无话不谈,那这件事,你知道么?”
    郑白薇和手帕交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知道的。”
    她以为对方还会继续就这个问题提问,心下微转,想好了应对,不料叶白汀已经转过这个话题,没再继续,问起了别的:“准备鞭子和匕首,谁的主意?”
    朱玥立刻举手:“我的!”
    “大人莫要听她的,她性子直,真有事直接上手,比三思后行来的多的多,是我的主意,”郑白薇一边说话,一边按住朱玥的手,“你最喜欢骑马,有很多柄鞭子,却不爱想这些弯弯绕,我们说好了的,不能再说谎骗人。”
    不知是她的手按的太用力,还是朱玥太委屈,小姑娘没说话,眼圈却红了。
    叶白汀没有为难小朋友的意思,问过话,对一些事心里有了底,就戛然而止,温声道:“今日便到此罢,多谢你们本使,请至西厢花厅暂歇,等待稍后案件结果,也可以直接离开回家。”
    郑白薇和朱玥对视一眼,两个小姑娘似都有些茫然,反应了反应,才行了个礼,挽着手退下了。
    屏风后一片安静。
    叶白汀道:“死者死相终归不怎么体面,跟小姑娘说多了这些,不合适,堂外还剩最后一个嫌疑人,诸位再坚持一下,莫要出声,莫要示警,案子马上就结束了。”
    最后请上堂的,是燕柔蔓。
    她发髻高高挽起,露出天鹅一般修长漂亮的颈线,穿着一身茜色衣裙,质料华美,裁剪讲究,将她玲珑身材展示的淋漓尽致,配上粉面桃腮,巧笑嫣然,她单单是站在堂前,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风情,让你移不开眼。
    叶白汀还是看向仇疑青,请示领导的意思,领导一向人狠话不多,对他点了点头,意思是继续。
    他便继续了。
    “‘鬼来收’,燕班主可知道这个地方?”
    “哪里?”燕柔蔓左手环在胸前,右手肘撑在左手背上,蔻丹点了点线条精致的下巴,“‘鬼来收’……干什么的?奴家猜不出来啊。”
    叶白汀又道:“那燕班主可知道,你在被很多人爱着,护着?”
    燕柔蔓垂了眸,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周身气质似乎发生了变化,仿佛所有风情妩媚全是假象,她也会紧张,也会心跳,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不过也仅只是一瞬间,再抬眸,她又是那个游戏人间的燕班主,说话带着特有的,撩人的腔调:“奴家当然是被很多人爱着啊,不然哪来的这衣裳,首饰,家中满满的银箱?”
    她一边说着话,还一边理了理襟口,摸了摸头上钗环,似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叶白汀:“你经常抢容家班的生意。”
    燕柔蔓对此从未避讳过:“是,所有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