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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墓 第92节

      “两,两位英雄,我可以带你们去其他人躲起来的地方,那边存了很多粮食,还有钱财,连武器都有,还有女人……”
    两个逃兵顿时眼睛一亮,揪起他的领子:“真的?”
    “嗯嗯,是元青离开前安排好的。”长胜狂点头,“我带你们去,你就放了我和姐姐,好不好?”
    逃兵大笑,脸上是掩不住的贪婪,脑中已在幻想大把金银到手漂亮女人左拥右抱,立刻像小鸡一样拎起他,恶狠狠盯住他说:“给老子带路,若有半句谎言就宰了你!”
    长胜点头如小鸡啄米:“不敢不敢。”他眼珠子一转,看到茯苓睁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立刻避开她的视线,继续出主意,“英雄,姐姐就让她留在这里,全身绑着谅她也逃不走,女人都心软,带她一起去恐怕会坏事。”
    这话听着颇有道理,两人都同意了。
    眼看他们一行人已迈开步子,茯苓急道:“小胜,别这样,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不怕死,你不用为了保护我勉强自己。”
    长胜脚步一滞,没有回头。
    逃兵看到后担心这小子反悔,走回去踹茯苓一脚,威胁道:“死女人!闭嘴!”然后拎着长胜往外走,“小子,快点带路。”
    长胜乖乖向前走,忽地又停下脚步,说道:“姐姐,我也怕死。”
    他带着两个逃兵向地洞走去,这两人虽然受伤手脚不便,但个子高大肌肉扎实,别说两个,哪怕只剩下一个他也不可能打赢。
    “小鬼,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长胜慌忙接口,伸手一指,“我们当时把地道挖得偏了点,就是想避开战场,元青带兵去闽地的时候只带走一部分物资,更多的都藏在地道里。”
    逃兵越听越垂涎,步子也越来越快。
    长胜向前小跑,微微喘气,落后于他们一点距离,突然他脚下一停,出声提醒:“小心,这里有陷阱。”
    可惜说迟了一步,其中一个人逃兵已经掉下去,“啊”一声惨叫,脚踝被捕兽夹给卡主了,鲜血横流。
    另一个谨慎些,本就跟同伴差一步距离,贪婪并没有蒙蔽他的戒心,他一直观察四周,听到小鬼的提醒,他先看一下掉下去的同伴,再转身审视长胜的表情,眯起眼睛,“小鬼,故意的?”
    “不是不是,我怎么敢?”长胜矢口否认,“我都提醒你们了,要不我跟你一起把他拉上来?”
    另一个逃兵冷冷看他,手已经按在刀柄上,质问道:“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太害怕,脑子里一片空白忘记了,走到这里才想起。”
    看到他畏畏缩缩的模样,逃兵想着还有大笔粮食银钱等他拿,又把刀插回去,决定暂时放他一马。
    长胜怯怯地问,声音很轻,说出来的话却考验良心:“要不要救他了?还是我带你一个人去?”
    此言一出,陷阱里那人的□□声也停了,慌着嚷道:“哥们,那么多东西你一个人也拿不完,有我在也能帮忙!”
    长胜无辜地眨巴着眼睛,等这人的答案。
    这个逃兵沉吟片刻,又瞥这小鬼一眼,简单吐出一个字:“救。”
    长胜点头道:“好,那我帮你一起把他拉上来?我们先去找根绳子?”
    逃兵点头,从身上掏出一根:“我这里就有。”青寨的武器虽不够精良,可给每个士兵配备的种类却很齐全。
    长胜小心翼翼靠近,双手刚接过绳子,突然从鞋尖冒出一截刀刃,狠狠一脚扫去。
    那人只注意他手上动作,猝不及防,小腿被刺伤。
    “小畜生该死!”那人一脚摔倒在地,看小鬼竟然还想逃,立刻一抡长刀飞过去,竟砍下一只手臂。
    长胜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半边肩膀鲜血汩汩。
    “我就猜到你这小鬼不安好心。”那人一拐一拐走过来,捡起地上的长刀,阴狠地瞪视过去,终日打雁竟被雁啄了眼,他一脚踩上小鬼伤口,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长空,长胜整个人都在地上抽搐。
    这人蹲下,在他腿上狠狠一刀,白森森的骨头都露出来:“说!你嘴里说的财宝是不是真的?”
    长胜整个人已经发不出声音,蜷缩成一团,冷汗浸湿了额发,湿哒哒贴在脸上,他咬破嘴唇,目光死寂,轻声道:“假的,都是假的。”
    这人恨极,又连连在他身上刺两刀。
    长胜双眼已失了焦距,仿佛什么都没在看,喃喃自语:“但有一句是真的……”
    这人听不真切,低下头将耳朵凑近,继续问:“什么是……”
    话没说完,只觉得脖子一凉,整个人直直摔倒在地,双目睁大,脖子上插着一支袖箭,鲜血喷洒出来,溅得长胜满脸都是血。
    长胜射出袖箭后,将仅剩的那只手放松下来,躺倒在地。
    他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无边无际,清透仿佛隔着一层光,他身上一丝力气也不剩,安静地躺在地上,感受到身上的血一点一点流尽,却无能为力。
    他静静地想,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看这片蓝天。
    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么好看啊。
    小男孩低声啜泣,泪水冲走血迹,脸上一块红一块黑,狼狈至极。
    “好痛啊……”
    “我不想死……”
    “娘,我想你了,我想回家……”
    第87章 寸寸山河寸寸金
    另一边,等三个人都走远了,茯苓心急如焚,地洞里都是老弱妇孺,毫无反抗之力,若真将这两个人带进去,那只会是一场屠杀。
    她身子不能动,左看右看,突然目光停在自己的包裹上面,眼睛一亮。
    那里面有刀。
    茯苓滚动身体爬过去,好不容易靠近包裹,两只手反绑在后,只能靠手指小心翼翼翻找小刀,费好半天功夫,总算割断绳子。
    她连忙把脚上的绳子也割断,然后拿起小刀追出去。
    她拼命向地道方向跑去,一圈都找过来却没看到人,停下来思索片刻,她转头向林子深处的陷阱方向跑去。
    远远的,就看到地上躺着两个人,一大一小。
    地上都是血。
    茯苓目眦欲裂,大喊一声:“小胜!”飞奔到他身边。
    长胜已经闭眼等死了,听到声音,猛地又睁开眼睛,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姐姐。”声音很轻,只有自己能听到。
    茯苓看着他断掉的手臂,还有满身伤口,顿时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那只残臂捡回来,慌乱无神地想要接回去:“小胜,别怕,别怕,姐姐会治好你的。”
    “姐姐,”长胜轻轻地说,“别哭。”
    茯苓眼泪鼻涕都流下来,六神无主,手忙脚乱地按住这个伤口,又按住那个伤口,可惜手不够用。
    她努力定了定神,决定带他回去包扎一下,然后再去凤阳城,最好的药材都在城里,吊命的人参,充足的药材,她得赶紧带他过去才行。
    茯苓使劲将他弄到背上,一只手拿着断臂,亦步亦趋往回走。
    长胜靠在她温暖的背上:“姐姐,如果我死了,你以后能不能每年都来看看我?我怕黑,也怕一个人。”
    茯苓心如刀绞,忍住眼泪,坚定道:“小胜,别乱说话,我会治好你,你坚持住,不要睡着。”
    长胜轻笑一声,乖巧回道:“好,我相信姐姐。”
    他眼皮子却快支撑不住,一直往下挂,喃喃道:“姐姐,可是我好困啊……”
    茯苓吸吸鼻子,眼睛都是血丝,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到喉咙的都是哭腔,她咬咬唇,稳下声音给他力量:“那我和小胜说说话,好不好?”
    “好。”长胜闭上眼,非常配合,轻声讲自己的故事,担心再不说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也许是微光反照,他这时候说话竟一点也不觉得吃力。
    “我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家里很穷很穷,吃一顿饿一顿。没有水患的时候,阿爹阿娘就把姐姐卖掉了,卖掉的钱给大哥娶媳妇用。”
    “姐姐对我很好很好的,我舍不得,一直哭,可是没有用,阿娘还是卖掉她了……我想快点长大,这样就能去赚钱,把姐姐再买回来……”
    “后来闹水灾了,家里没吃的,阿娘每天出去拔草根,刮树皮,有些人开始吃观音土了……我很害怕,天天跟在阿娘身后,那天晚上,阿爹阿娘一直在屋子里没说话,我抱着阿娘的胳膊睡着了,明明告诉自己不可以放手,可醒来以后,爹,娘,和哥哥们都不见了……”
    “他们把我丢掉了。”
    “我变成孤零零一个人。”
    “姐姐,我好怕,我怕一个人,他们嫌我是累赘,我不是累赘,我不要做累赘……”
    茯苓紧紧咬住嘴唇,牙齿嵌进唇肉中,可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有眼泪不停往下掉,泪水潸然满衣襟,她努力不发出抽泣声,可无论如何努力,声音仍带着颤抖:“别怕,我永远陪着小胜。”
    长胜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嗯。”
    此时,茯苓已带他回到原先的地方,从包裹里掏出最简单的金疮药和干净的白布条,用最快的速度做完简单处理,然后再背起他向凤阳方向前进。
    这是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漫天白色。
    冰凉的雪花扑打在面颊,融化成水,缓缓流淌而下,看上去仿佛眼泪。背上已经很久没有传来声音,茯苓觉得很冷,从来没有的寒冷,心口都快冻住了。
    她害怕地,小心地问了一声:“小胜?”
    “嗯,我在。”长胜的声音更轻了,似乎笑了一下,“姐姐,对不起,我没办法娶你了。”
    茯苓脚步一滞:“我等你长大。”
    “等不到了……我没有以后了……”长胜的声音虚无缥缈,“姐姐,下辈子投胎的话,我想出生在一个大家都能吃饱饭,没有父母丢弃孩子,到处都没有战争的地方,你说,有没有这样的地方?”
    “……会有的,以后会有的。”
    “我也觉得,等元老大打赢了,江南就会变成这么好这么好的样子了……”长胜微微笑着,闭上眼的时候,睫毛长长透出美好的弧形,“姐姐,我好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泪水流进嘴里,茯苓尝到苦苦的涩味。
    长胜没有再说话,他呼吸停止,整个身体从她背上往下滑。
    “扑通”一声,他掉到地上。
    茯苓无力地坐倒在地面,手脚并用爬过去,慢慢地凑到他面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泪水嘀嗒嘀嗒往下掉,她先是轻轻地哭,然后忍不住,放声大哭,仿佛要将内心所有悲伤都倾泻出来。
    这个孩子死的时候,嘴角仍挂着微笑。
    他相信美好,相信江南会变成没有饥饿没有战乱的桃花源。
    他至死没有怨恨她不听劝跑出来,落得自己丧命于此的地步。
    他说喜欢她。
    茯苓哭得喘不上气,可是她恨自己跑出来,恨自己医术太差,没有办法救活他。他才十一岁,他还这么小,他本来可以拥有光明的未来。
    可现在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