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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梦中的月宁,神色愈发焦灼,呼吸绵密急促地似要喘不过气来,两只压在被衾中的手忽然伸到半空,胡乱攀够着什么。
    裴淮攥着她的腕子,掌腹贴住她摇晃的脑袋,轻拍了两下,想要赶紧将她唤醒。
    月宁尖叫一声,继而缓缓掀起眼帘。
    失神的瞳孔,像是梦到极其骇人的场景。
    浑身冒了层细细的汗珠,身上穿的寝衣跟着凉了下来。
    胸口不断起伏的呼吸如同噩梦的回响,她怔愣着,眼前忽然凑过一张脸来。
    月宁惊了瞬。
    上面人双目泛红,发髻松散中带着凌乱,不知有几日没有刮须,下颌乌青坚硬,薄唇紧紧抿着,幽黑的瞳底闪出几分光亮,他眨了下眼,月宁脸上湿哒哒的。
    “做梦了?”
    声音嘶哑的像是被刀割过声带。
    月宁没出声,似乎还未从梦境中剥离出来,她扭头,望见被他擒住的手腕,挣了下,抽回衾被中。
    “梦见什么了?”裴淮勾了勾唇,嘴角染上微笑,那笑容太过牵强,以至于没让月宁生出松懈,反而涌上几分戒备排斥。
    裴淮的拇指贴在她耳边,捻着耳垂轻轻揉了下,又道:“你一直在唤我的名字。”
    月宁瞪圆眼睛,藏在被中的手狠狠掐着掌心。
    不是梦,她的确醒过来了。
    “你是不是听错了?”
    她嗓音亦没好到哪里,干巴巴地一说话就疼。
    裴淮又扯了扯嘴角,从案上倒了盏温水,捧到月宁面前:“不会,你叫了几十遍,每每想问你唤我作甚,你都不肯回答。
    你究竟梦到什么了?”
    循循善诱,不疾不徐。
    月宁迟疑地看着他,眩晕感不期而至,她合上眼皮,双手扶住小腹,已经平坦没有隆起的弧度,孩子呢?
    她想问,却没问出口。
    与她何干?
    决不能问,可她又想知道孩子是死是活,身子如何。
    她闭着眼,细长的指尖渐渐曲起又松开,脑中空白一片。
    “别急,慢慢想。”裴淮望着她,用汤匙盛了勺水喂到她唇边,柔声道:“润润嗓子。”
    月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撑着被褥,勉力坐起来,身体直立的时候,险些栽倒,还是晕的厉害,头重脚轻的感觉。
    “我自己来。”
    裴淮没给她杯盏,往后撤了下:“月中别碰凉的。”
    “水不是还冒着热气?”月宁渴的厉害。
    “杯沿是凉的,不成。”
    月宁:.......
    被他喂了三汤匙后,月宁忍不住问:“雪禾呢,你让她来吧。”
    裴淮吹了吹滚烫的新茶,缓声道:“她跟着奶母去照顾孩子了,怎么,我做的哪里不趁你心了?”
    越是体贴温和的语气,越让月宁觉得诡异酥/麻。
    像是刻意伪装出来的讨好,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你答应我的事情,可还作数?”月宁不愿与他虚与委蛇,直接戳破营造的和谐。
    果然,裴淮神色微微一凛,继而又慢条斯理抬起眼眸,淡声道:“自然作数的。”
    月宁暗暗吁了口气。
    忽听裴淮补了句:“可你好歹也要坐完月子,生完孩子你足足昏睡了两天两夜,水米未进,若伺候不好,恐要留下病根。”
    她如今住的地方是青松堂正院,裴淮的房间。
    月宁逡巡一番,不自在的垂下睫毛,既然他没有推诿,那就没甚好担心的,只是青松堂正屋,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之前昏厥生产,身不由己,可恢复了意识,便不能再鸠占鹊巢。
    她轻咬下唇,与他商量:“过会儿我挪去偏房住,你替我谢过大娘子。”
    “不必。”裴淮搁下杯盏,眉眼冷却下来。
    “她前日搬去了静心堂,房间与青松堂差不多,且有丫鬟小厮伺候着,你也不用担心旁人,养好身子,待会儿我把孩子抱来给你瞧瞧。”
    孩子生下后小脸紫绀,嘴唇都是青紫色的,刚出生哭的细弱蚊蝇,那一瞬间裴淮的心都被攥住,呼吸不能,直到孩子被打的啼哭起来,虽然依旧微弱,可大夫说,好好调理着,不会有性命之忧。
    裴淮认真检查过孩子的四肢,五官,确认没有残缺后,才虚脱似的坐在椅上。
    活着就好。
    大夫只道他有心疾,往后得悉心料理,他说了好些日常需要注意的事项,裴淮都一一记下,又嘱咐找来的奶母丫鬟跟着听仔细了。
    这心疾不轻,足以让孩子一生带着弱症。
    月宁瞥开眼,回避他过分热烈的注视:“别抱进来,我不想看他。”
    裴淮的眼倏地转沉,他捏着拳头,挤出一丝笑容:“是个男孩,眉眼像你,鼻梁像我,他.....”
    月宁躺下身去,腿间阴影发疼,她咬着牙,伸手扯过衾被盖住自己,一并盖到耳上。
    裴淮站在床前,见她背转过身,不想听孩子的事情,心里头慢慢浮起一抹凄凉感。
    他顿了顿,提步上前,将下人送进来的暖手炉换了之前的,塞到月宁脚边,膝盖边,又塞到她怀里一只。
    暖手炉的水晃出声响,在寂静的房中显得异常明显。
    “睡吧,过会儿我喂你吃稀粥,我去看看孩子,他应当醒了。”
    年后侯府唯一的喜事,便是这个孩子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