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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9)

      她也很想他。
    也不知等了多久,就在渡叶带人换了第三盆银丝碳、将正殿熏得暖意融融后,外头才总算传来一声响亮的通报。
    三皇子殿下到
    皇后差点掉下泪来,与明昙快步迎了出去,只见一名身量颀长的青年正缓缓朝这边走来。他神色温润,眉眼俊美,即使行走动作间略显迟疑,却看上去已与正常人别无二致。
    三哥!
    明昙激动地叫了一声,一溜烟地冲下阶梯,却在扑进对方怀中之前刹停脚步,仰头喜出望外,你的腿好啦!
    明景微微一笑,神情也有些动容,他伸手将妹妹揽到身前,仔细看了看明昙的模样,感慨道:昙儿长大了,变得比从前更加漂亮了。
    明昙听着这话,竟无端鼻尖一酸。
    她眼眶微红,紧紧攥住明景的袖口,喉头哽咽了片刻,方才说道:三哥离宫这么多年,昙儿当然会长大啊。
    明景听她嗓音带了哭腔,当即慌张起来,赶忙伸手替明昙擦了擦眼泪,柔声哄道:好啦,莫要哭了,都是三哥不会说话,一来就惹了昙儿不开心三哥和你道歉,好不好?
    三哥没错,明昙扁着嘴,咬住下唇,一边摇头一边催促道,外头冷,快进去吧,母后也急着见三哥呢。
    明景看着妹妹,不禁心下一软。
    他抬起头,看到正站在殿门处的皇后,立即躬身朝对方深深一揖,长叹道:不孝子明景,让母后久等了!
    皇后拿出帕子沾了沾眼泪,也几步走下长阶,迎向兄妹二人,略微哽咽道:好孩子,回来就好,莫和你妹妹在外头多留,快进殿里吧
    于是,她便和明昙一块儿,亲手扶着明景,与后者慢慢走回了正殿当中。
    渡叶和锦葵都很机灵,早早备好了热茶,一边服侍着三人落座,一边还从殿中拿了块毯子,妥帖地铺在明景膝头。
    这
    皇后看出明景的迟疑,摆了摆手,含笑道:这儿没有旁人,还管那些缛节作甚?你的腿刚好,京城也不比百草谷那边暖和,可万万轻忽不得。
    明昙也在旁边用力点头,帮腔道:对呀,前日刚落了雪,眼下正冷呢,冻到三哥可怎么是好?
    听两人都这样说,明景只得无奈一笑,颔首道:多谢母后和昙儿关怀。
    一家人,何须如此客气?皇后嗔了一句,又看了看明景略显苍白的面色,油然叹息道,这么些年,景儿吃了不少苦罢?
    当时百草谷主动提出医人时,只说会尽力而为,却并未保证一定能治好明景;而如今,后者终于摆脱了轮椅,得以正常站立行走,怎么想都是一段艰难的治疗过程。
    都过去了。明景轻描淡写道,似乎不欲多谈此事。
    他转头看了看眼泪汪汪的明昙,倒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皱起眉来,肃容道:倒是我在父皇那儿听闻,昙儿在春天时中了场毒?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有伤到身子?
    明昙一愣,老老实实道:是个宫女所为父皇命院判看过,也常遣太医过来问诊了一段时日,都说未曾留下什么后遗症。
    宫中的下人真是胆大包天!明景面色沉沉,却也心知此事恐怕再难追究,只得叹道,难为昙儿受此苦楚
    明昙忙道:三哥不必放在心上,昙儿无碍的。
    哪想,后者瞧她一眼,却并未放心,而是道:恰巧我今回从百草谷带了好些药材,正好能给母后和昙儿调养身体你已大了,切记要乖乖喝药,不准再像小时候那般嫌苦偷偷倒掉,可明白了?
    明昙撇嘴道,是,昙儿明白了。
    皇后坐在一旁,看这两兄妹一来一往,不禁掩唇而笑,温声询问道:你父皇方才见你,可对你说什么了?
    明景点点头,像是早已等待了这个问题许久,立即便答道:父皇命儿臣入职户部,三日后上任。
    户部?皇后十分讶异,本宫还以为,陛下会让你到礼部或工部先历练一番
    儿臣也很是吃惊,明景犹疑片刻,蹙眉暗示性道,大约,是那位有些坐不住了吧
    皇后拧眉,缓缓叹息一声。
    母子二人碍着明昙年幼,并未明说,可其实后者却对这个哑谜心知肚明。
    户部当中,若说谁是扎在皇帝心中的一根刺,那可非祝之慎这位尚书莫属啊
    明昙垂下眼睛。
    既然前朝传来口风,有意要收拾这位尚书大人那她埋在后宫的一步棋,看来也应当动上一动了。
    昙儿?昙儿?
    明昙猛的回过神来,茫然地看向明景,啊?三哥说什么?
    我说,明景无奈笑道,等锦葵一会儿把药煎好,我可要亲自盯着你喝完,万万不能让你白白浪费了好东西。
    噫
    本来就打算喝一半倒一半的明昙皱起脸,控诉道:三哥怎能如此不信任昙儿!
    昙儿在喝药这方面的信誉明景微微一笑,温润道,早在你三四岁时,便已经一丁点都不剩了哦。
    明昙:
    第25章
    自从明景回来后, 坤宁宫彻底变成了药罐子宫。
    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百草谷带出来的,也自然都是良药中的良药, 简直苦不堪言。
    照明昙的话来说,这一口下去, 她几乎当场就能得道成仙了。
    奈何明景说到做到, 果真回回都盯着她喝光才肯罢休,明昙这下更没法子捣鬼, 只能捏着鼻子乖乖把药灌完,再去找林漱容撒赖。
    我三哥哪里都好,就是太实心眼了。
    好不容易做完今日的朝政模拟册, 明昙坐在挂着围帘、燃着炭盆的亭子里, 一边长吁短叹,一边把林漱容给她带来的翠玉豆糕丢进口中, 眼神发亮, 好甜哦!
    我母亲自从知道殿下嗜甜后,便总会特意多放几勺蜂蜜。林漱容亲手为她斟茶解腻,看了看面前眯着眼睛、像只吃饱了的小猫咪一般的明昙, 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殿下,半晌,她才迟疑道,您是不是胖了?
    ???
    明昙大惊失色,双手啪的一声拍上脸颊,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什么?我没有!
    林漱容赶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凝神又端详片刻,抿起唇角, 皮笑肉不笑道:您就是胖了。
    明昙不信!明昙生气!明昙瞳孔地震!
    明昙眼疾手快地又捻起一块豆糕,嗷呜一口吞下,护食似的把点心往自己这边拢了拢,十分警惕道:我每天不是吃药就是做题,你不能把我最后的快乐都剥夺掉!
    林漱容无语地叹了口气,伸手屈指,轻轻敲了敲这幼稚小公主的脑袋。
    今已腊月,宫里也快举办年宴了,她摇头提醒道,殿下若趁着这个档口,再吃胖些,可就穿不上好看的衣裳了哦
    经她这么一说,明昙瞪大眼睛,方才如梦初醒似的,一把将对方敲在自己脑门上的胳膊拽下来,大叫一声:年宴!
    对,林漱容没料到她会如此激动,满头雾水,茫然道,除夕年宴,各宫妃嫔献艺,年幼的皇子公主也难免要到御前露个脸
    可我什么都不会啊!难道要去台上表演一个三分钟骂人不带重样吗?
    明昙拽着林漱容的手臂可劲摇晃,抓狂道:啊啊啊卿卿救我!
    自从那次放过河灯后,明昙私下便时不时地会喊她卿卿。有时是蓄意调侃,有时是撒娇使坏,也有时是像现在这样有求于林漱容。
    而被叫得多了,后者对待这个称呼的态度也渐渐从别扭变成了习惯,甚至还能慢条斯理地挑一挑眉,悠悠道:殿下要我如何救您呀?
    教我个速成的一次性才艺吧!明昙双手合十,言辞恳切,林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德容言功帮我应付年宴这点小忙,想必还是不在话下的吧?
    唔,若是除夕年宴献艺,自然以钟鼓琴瑟为最。
    林漱容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又瞥了瞥明昙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一本正经道:但是,以殿下的资质
    明昙期待问:我资质如何?
    两害相权取其轻,林漱容深沉道,要不,殿下还是考虑一下,表演您骂人的功力吧。
    隆冬腊月,正是红梅开绽、傲雪凌霜之时。
    瑶华轩虽蜗居于深宫一隅,但窗外却奇迹般地栽了几株朱砂梅。自殿内向外看去,可以清晰地发现,那深红的花瓣已在寒风中微微颤抖了好一会儿,虽几度将被吹落,却依然牢牢把着枝头,不肯轻易飘零。
    一名容貌绝色的女子正倚在窗边,抬起凤眼,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得低声喃喃道: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母妃?
    老旧的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明昭端着只瓷碗走进屋中,一看窗户大敞,登时急道:外头天寒地冻的,您怎么又在赏梅了?
    瑛贵人略略一怔,刚想说些什么,却忽觉喉中一阵痒意,顿时抬手掩唇,止不住地低咳起来。
    明昭赶忙几步冲上前,一边伸手帮她拍背顺气,一边半是心疼半是责怪地道:您本就染了风寒,怎能轻易再吹冷风?若是病得更重,便不是这几服药能摆平的了
    瑛贵人咳嗽了半晌,直到面颊也染上微红后,方才终于能缓口气,摆手道:九公主差人送的药材品相甚佳,比太医院的好用许多,昭儿不必担忧。
    可再好的药,也禁不住母妃这般糟践身体
    好了。瑛贵人又咳了两声,语气一厉,母妃心中自有分寸,你安心便是。
    明昭一抖,登时噤若寒蝉。
    瑛贵人瞥了眼她这幅怯懦的模样,什么也没说,只将那碗里的药汤一饮而尽,曼声问:年宴献艺,你准备得如何了?
    昭儿已将曲子练熟了。
    嗯,不错。瑛贵人微微颔首,淡淡道,那等过午之后,你便与母妃到外头排演一番吧。
    明昭一愣,慌忙急道:今年内务府不曾送新冬衣过来,若是母妃冻坏了身子
    照我说的做。
    瑛贵人面色微沉,手中药碗往桌上一放,登时发出一声当啷的脆响。
    德贞皇帝也曾冒雪练舞,她扬起头,平静地说道,难道旁人做得,你我便做不得么?
    前朝有载,德贞皇帝昔年从冷宫复宠,取宸扉既辟之意,被封为宸妃时,曾与长女在年宴一同献艺。
    公主抚筝而奏,宸妃随声起舞,一曲《贺春太平乐》艳杀全场,当场便搏得了丧妻一年的前朝皇帝的钟情,不久后便将她立为继后。
    而今,瑛贵人欲在年宴上与明昭献艺的曲子,也正是这支《贺春太平乐》。
    昭儿知道了。
    明昭低着头,在心中微微叹息一声,终是闭上了嘴。
    反正母妃总是有自己的主见的。
    反正母妃也总是不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的。
    深冬时节,上书房体恤各位殿下和伴读的公子小姐们来往辛苦,特地将每天的授课时间大大缩短。这也正巧方便了明昙同林漱容学琴。
    明景近日正式入职了户部,每日都要在坤宁宫处理公务。明昙生怕打扰她三哥,因此便与林漱容说好,等到下学以后,两人便会前往尚乐局取琴,再到专设的宫室中练习。
    如此已过了一个星转。
    铮
    明昙勾完最后一根琴弦,待尾音消散后,方才睁开眼睛,望向对面含笑安坐的林漱容,自得道:我弹得如何?
    林漱容眨了眨眼,故作高深道:殿下挑的这《神人畅》一曲,自然是颇为合适
    传说《神人畅》乃是五帝之一的唐尧所作,取神人共欢之意而得名。此曲苍古悠远、音节清透,古谓之神授声,拿来在祈愿新春风调雨顺的年宴上演奏,实为正当相宜。*
    谁问你这个啦!明昙见她故意答非所问,立即不高兴地扒拉了一下琴弦,我比起七天前,进步大不大?
    那确实精进良多。林漱容笑了笑,慢悠悠道,毕竟殿下在七天之前,连古琴的头尾都尚且分不出来呢
    明昙脸一黑,看起来恨不得把琴掀到对方脸上。
    咳。不调侃您了。
    见小公主正瞪着自己,隐有发作之相,林漱容立即便收起了玩笑的神情,赶紧认真地夸赞道:殿下于乐理一道,果真天赋颇佳,短短几日便把这曲子弹得炉火纯青,实在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这话倒是真心的。
    上辈子时,明昙工作许久有了点闲钱后,还曾为了解压和培养专长,正儿八经地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
    但没想到,除了公司年会,这门手艺竟然也在天承朝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在除夕家宴之前救了她的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