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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璞宁险些被眼前的这一幕吓掉半条命,他将大半包纸巾全都不管不顾地抽了出来,贴在陈安的脸上,这才发现陈安的额头烫得吓人。
    然而根本无济于事,洁白的纸巾很快又被染红,陈安的鼻血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怎么也止不住。
    “来人!来人!医生!” 等救护车时那段可怕的回忆似乎又涌了上来,贺璞宁全身发着抖,着急又无措地对着四周大喊,泪水不知不觉流了满脸,“有没有人!许明辉!救命——”
    陈安又一次被推进了急诊室。
    医生和护士一拥而上,绕着他跑来跑去好一阵忙活,中途甚至下了一次病危通知。等终于把陈安的鼻血止住,体温也慢慢降下去,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陈安不敌疲倦,再度昏睡了过去。好在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医生对贺璞宁说不用担心,说陈安暂时只是失血过多,大脑有点缺氧。
    以防再有什么意外,医生还是重新开了些药物。
    贺璞宁领了处方单去收费处,却被对方委婉告知卡里的余额不足。
    他茫然地望着手里的卡,想着上次充了两万块也不过是几天前而已。
    程倩给他的那个信封早就存了进去,贺璞宁的兜里只剩下了陈安给他的那张储蓄卡。
    他讷讷地将卡伸进窗口:“从这里划吧。”
    对方手脚麻利地刷了,对他说:“卡里还有一万二,要充多少?”
    贺璞宁哽着喉咙沉默片刻,最后说:“都充了吧。”
    他像个木偶般机械地输入密码,听着电脑发出缴费成功的滴滴声。
    里面的人很快把收费单递了过来。贺璞宁怔怔地接过,听着对方不带感情地喊道:“下一位。”
    肿瘤科的病房走廊依旧喧哗,像早市的菜场那般吵闹。矿区环境恶劣,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病人,更多的是因为长年下矿,从尘肺加重到肺癌的人。
    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和粗喘,像是破旧的风箱那般沙哑。偶尔有一两个病人经过,他们多数佝偻着身子,模样凄惨,病魔已经把每个人折磨得形销骨立,如同寒冬里的枯木,随时都有可能化为灰烬。
    贺璞宁像是突然被人抽干了力气,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尽头的安全通道里,整个人猛地跌坐进冰凉的台阶上。
    衣服和手上还沾着血渍,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渐渐变成铁锈般的深红色。一路上没收到任何异样的目光,所以贺璞宁一直也没注意——这里的人早已对这种画面习以为常。
    贺璞宁定定地望着手上被他揉得不成样子的缴费单和病危通知书,执拗地要用手指抚平上面的褶皱。指缝里残留的血迹在上面突兀地划过一道血红,沉积多日的压力像是蓦地找到了爆发口,一股铺天盖地的绝望咆哮着汹涌袭来。
    他把脸埋进了膝盖里,突然感到胸中大恸,忍不住坐在地上痛哭出声。
    第40章
    自那次突然的流鼻血以后,陈安便开始了反反复复的发烧。
    每日新闻已经不再看了,病房里的电视机再也没打开过。除了治疗以外的多数时间,陈安都只能在床上躺着。
    陈安变得很瘦,病号服下面空荡荡地只剩下皮包骨,只有两条胳膊因为长时间的注射变得又肿又粗。他头顶上挂着的吊瓶越来越多,瓶身贴着连贺璞宁都叫不出名字的标签。那些药水像是永远也滴不完,好似把人放在砂锅里开了小火慢慢熬,怎么熬也熬不到头。
    长时间的高烧让陈安的意识也开始混沌起来,他变得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经常冷不丁问贺璞宁一句青菜洗干净了没,或者外面还剩几桌客人。
    那一日程倩来送饭,陈安甚至莫名其妙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突然问她为什么还没交地理作业。
    程倩被他问得发懵,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才合适。
    陈安却不依不饶地,非要让她把作业补上:“同学,是不是我们刚分科你听不懂?没关系的,哪里不会你就说出来,我可以教你。但是不能不写作业不听课,要是哪天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他语气严肃地很,一本正经地教育着眼前的人,眼神却对不上焦距。
    程倩被他说得一阵心酸,期期艾艾地在他耳边有些忐忑地回道:“哥,我是倩倩呀……”
    陈安坐在床上愣神,好一会儿才和她对上了目光,喃喃道:“倩倩啊…… 你怎么来了?”
    他像是有操不完的心,又重新拉着她的手问,哥给你买的糖吃完了吗。
    程倩眼里泛着雾气,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又害怕会让陈安担心,很快又摇了摇头,小声地说:“还剩一点呢。”
    “别总不舍得吃,放久了要坏掉的。我最近店里太忙啦,要是顾不上给你买,就让小许医生给你买。还真以为能瞒得过我呢,我都看到你俩拉手了。” 陈安像个老父亲似的抓着她念叨,“小许这个人吧,就是平时缺心眼了点儿,但我能看出来是个踏实人,对你也挺好的。等哪天挑个好日子,咱们两边碰个头,差不多就把事儿定下来。彩礼你不用担心,哥有存款呢,肯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了,到那天租几十辆跑车绕着县城开一圈儿,谅十个许明辉加起来都不敢欺负你……”
    他还带着供氧面罩,说一两句就要停下来艰难地喘气。
    程倩已经说不出话了,背过脸一刻不停地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