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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汗渍湿了又干,螺丝刀失去握力滚落到地上,贺璞宁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冷。
他搬了张凳子,在门后坐了一整夜。脚下是打包好的行李。
其实不过一个寒酸的塑料袋,他所有的衣服鞋子都是陈安买的,袋子里只有从家里跑出来时穿的那套西装。
从火车上逃下来不过几十天,他却像重头活了一回。忙碌的面馆不会给人任何胡思乱想的空闲机会,京城的喧嚣与繁华已经开始模糊,就连做梦都很少去回忆,身体也逐渐适应着矿区带着酸味的空气,和永远飘着黑烟的脏污天空。
买下热水器的那一刻,他甚至都没考虑过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这笔支出够不够划算。
贺璞宁只是下意识想着,家里洗澡不能没有热水。
他把面馆称为家,陈安也当着所有人的面喊他 “弟弟”。
陈安带走的除了外套,还有平日惯用的塑料大水杯。贺璞宁简直都有些想笑了,怎么会有人去寻欢作乐都改不了抠门的毛病。
他忍不住扯了下嘴角,表情却难看得要命。
陈安坐了最早一班出城的公交回家。他刚下了车,远远便看到面馆半开着的卷帘门。
陈安第一反应就是遭了贼,若是丢了钱财之类的还好,可贺璞宁还在店里。
冷汗顺着后背霎时流了下来,他内心不停咒骂,恨不得把昨天的自己拖出来打一顿。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贺璞宁一个人丢在家。
“小普!你没事吧!” 陈安心急如焚地跑过去,将卷帘门奋力向上推,一边推一边朝店内探头叫喊:“小普!小——”
声音在门被打开的瞬间戛然而止。
贺璞宁一脸平静地坐在店中央,不缺胳膊不少腿,只有一双眼睛满是红血丝。脚下还有个意义不明的黑色塑料袋。
贺璞宁看见他进门也没有惊讶,四目对视之后只说了一句:“回来了。”
陈安 “嗯” 了一声,莫名生了点心虚出来,这语气怎么听着不太对劲呢。
“我们谈谈吧。” 贺璞宁接着说道。
“大清早的谈什么,别瞎胡闹,我还以为店里遭贼了呢。” 陈安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他现在又困又饿,只想进去吃饱了睡个回笼觉,“别在这儿傻坐着了,去给我热个包子,早知道抽个血不能吃早饭,倒贴钱我都懒得去,还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
贺璞宁闻言皱起眉头,立即站起来挡住了他:“什么抽血?”
陈安的表情迅速垮了下来:“别提了,前几天去菜场进货,碰见县医院搞什么义诊,我去领了个免费体检卡。结果人家说不能耽误正常就诊,大清早就得过去。”
“你就是去…… 体检?”
“不体检还能干什么啊?” 陈安没好气道,“老冯在那里催催催,你还堵着我的路,险些没赶上他们出发。”
“老冯?”
“昨天门口那个红色的客运车,看见没。老冯是司机,以前我打工的工友。我想着体检那个时间点,进城公交都没呢,干脆蹭了他一个座。老冯要跑隔壁县的,刚好顺路把我捎到县医院门口。”
陈安在门诊处的座椅上和衣躺了一夜,顶着两个偌大的黑眼圈去体检,还被医生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他看到贺璞宁神色异样,蓦地想起那辆车原本的 “终点站”,心里顿时把这整个早上的反常给顺清了,一个“哦” 字拐了七八个弯,似笑非笑道:“你以为我去找那个了?”
贺璞宁脊背僵直,被直接戳中了心事,连怎么收拾表情都不知道。
陈安扶着墙笑出了声:“弟弟,你也太冤枉我了,我可不好那口,管你这张嘴都要把家里吃空了,哪儿还有闲钱去花天酒地。”
他那声 “弟弟” 含着捉弄的笑意,尾音拖了很长。
贺璞宁根本不回话,干脆撇过脸转身就要走,耳根却偷偷变得通红。
眼见就要把人弄恼了,陈安才正经了神色,碰了下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却冰得没有一丝温度。
“冷了?” 他急忙叫道,“你这是在门口坐了多长时间!赶紧给我进屋去。”
贺璞宁被训斥了也不恼,反而回握住了他的手,掌心传来阵阵热意。
“我们早上吃馄饨吧。”
“什么都行。” 对方不耐,“先上楼把衣服穿上。”
陈安催促着他往屋里走,脚底没留神,不小心踩到一个柔软的东西。他低下头,发现是方才放在贺璞宁脚边的塑料袋。
“这里面装了什么?” 他好奇地拎起来。
“…… 垃圾。”
贺璞宁一把夺过塑料袋抱在怀里。
“垃圾你当个宝贝似的搂着?” 陈安拍了拍碰过塑料袋的手,嫌弃地看着他。
对方将双臂收得更紧。
“不用你管。”
第8章
作者有话说:豆沫是一种地方小吃,用小米面(还是玉米面?)熬成粥,里面加上黄豆、花生、海带、豆腐、粉条、五香粉等各种乱七八糟的,最后再上面撒一层芝麻。
离面馆三五公里的县郊,有个不大不小的菜场。
这里原本是个废矿,不过地理位置很好,靠近省道和环城公路,附近的菜农和个体经营户便在此自发寻了块平地做买卖,后来聚集的三轮车越来越多,横竖是块不值钱的地,县里在创城的时候干脆搭了个棚子,挂上 “便民蔬果交易区”,勉强算给了个正经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