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结束后，我和陆若琪相顾无言，气氛略微有些凝重。
    在过去漫长的时间里，邱浩然是我们之间不可缺席的话题，可现在对我来说是恍如隔世，对她来说是理所应当，难免会有些尴尬。
    陆若琪低着头，说道：“我还没见过你对别人这种语气，咬牙切齿的样子，还是挺吓人的。”
    “吓到你了？”我没有看她，下意识的问道。
    “没……”
    陆若琪摇摇头，又说道：“刚才咱们俩都挺愤怒的。不过，我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所以是真的愤怒。那么你的愤怒，是演戏吗？”
    她是在问：我的愤怒是演出来的，还是真的在乎她。
    那么摆在我面前的，是彻底斩断这份情感，还是重归于好。
    可我心里乱的很，我一方面清楚的知道，陆若琪在我心里是有位置的，甚至无可取代，另一方面，我也深知我和陆若琪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所谓的鸿沟，不仅仅是陆若琪为了复仇而抛弃我，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的关系已经变质。
    倒不是我不念旧情，而是在这段时间里，我发觉我们的三观已经不契合了，当然，主要是我的三观改变太多，越来越像个好军人，而陆若琪讨厌军人。
    这种观念冲突，对于爱情来说其实挺致命的。
    当然，如果我不回部队的话，或许我们的感情可以慢慢修复。但问题是，我现在不确定要不要回部队。
    万一我回部队呢，那何必重提这份旧爱呢？耽误了陆若琪，也会让自己痛不欲生。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些爱情如果一开始就是错的，那就不要开始。
    我有些逃避，别过头说道：“精锐特种兵有门必修课——情报学，我刚才有演的成分吧，算是进入角色。当然，我的愤怒不是装的，他那么对你，我当然有气。”
    刚才，我的确有演戏的成分，比如说我不会报警、也不会告诉陆国华，其实都是在告诉邱浩然：我是真的退伍了，不会惊动军方，他可以放松警惕。
    陆若琪看着我，直到我转过头来才说道：“邱浩然来电话之前，你问我当初和你分手，是演戏还是真的介意你是军人。”
    逃避不了，我们的关系，似乎真的要挑明了。
    我关掉电视，呼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忘掉邱浩然的事，说说我们吧。”
    陆若琪叹声说道：“邱浩然是我师哥，我当时还在读大四，你也知道，考母校的研究生挺难的，尤其是专业课，必须得请教研究生师哥。”
    “于是，邱浩然出现了，他对我百般殷勤。当然，话里话外也都表示他喜欢我，让我非常的抵触，毕竟邱浩然那德性，不用多接触就能知道。”
    我插话道：“那你是怎么发现他是血蜘蛛的？”
    “纹身……红色的蜘蛛。”
    我惊讶的问道：“邱浩然身上有纹身？我怎么没注意到？”
    “他身上没有。你别这个眼神看着我，我说的是手臂，我和他真的没到那种关系……最多是亲吻……”
    我摆摆手，示意她继续说。
    我不算是传统的人吧，现在重新考量和陆若琪的关系，不包括有没有那层关系。
    当然，身为男人，自然在乎，但不至于我会因此否定陆若琪，那只会让我更加愤怒，同时会觉得陆若琪太没底线。
    但不管怎样，出了酒店的事，证明陆若琪没说谎，我不需要质疑这方面，何况我了解陆若琪，她可比我传统。
    陆若琪继续叙述道：“有一天，邱浩然和我图书馆复习，他来了一条短信，然后和我说，有朋友找他有事，得出去一下。其实这事很正常，他的交际圈挺广的。但当时他后面有个镜子，我偷瞄到他来的信息是空白的。”
    “所以，你有了疑心了？”
    “是。”
    陆若琪点点头，又笑道：“其实也没那么疑心，我当时认为，他可能有女朋友，然后还来勾搭我。所以，我也抱着揭露渣男真面目的心态，想知道邱浩然到底是什么货色的。”
    “你跟踪了邱浩然？”
    “也不算吧。”
    陆若琪解释道：“咱们学校的图书馆不是挺高的嘛，我当时在14层，目视着邱浩然走出校门，进了西门斜对面的咖啡厅。”
    我点头道：“我知道那个咖啡厅，现在已经倒闭了吧？”
    “嗯，改成宾馆了。”
    “哈哈，还是宾馆赚钱。”
    “严肃点，我说正事呢。”
    “你说……”
    陆若琪继续说道：“当时我的室友，张颖，你认识的。她刚好来微信，问我晚饭是在食堂吃还是在外面，她就在校门口。于是我就让她在咖啡厅门口等着，让他在邱浩然出来的时候，偷拍两张照片。”
    我疑惑道：“不会吧，真的拍到了？”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调查到邱浩然的底细，证明这家伙是小心谨慎的人，怎么不会懂得接头后要分散离开的道理？最起码不能一起离开啊？
    这是反间谍的基本手段，邱浩然要是这么不小心的话，早就暴露了。
    “当然没有。”
    陆若琪哼道：“幸亏我从小耳濡目染，邱浩然是自己出来的，但我让室友张颖又等了一段时间，偷拍每个出咖啡厅的人。”
    “然后呢？”
    “然后，就拍到了一个人的手腕上，有血蜘蛛的纹身。其实当时临近秋天，那人穿着长袖，只露出一小部分，手机偷拍的，放大后很模糊，我也不是很确定。”
    我替她说道：“但你对那纹身太敏感了……”
    “是啊，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陆若琪眼眶泛红：“当年，我妈妈就惨死在我面前。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一个敌人冲到我们面前，被爸爸一枪打中了脖颈，鲜血喷我了一脸，我惊慌之下，只记得那人倒在我面前，手腕处有个蜘蛛纹身。”
    “邱浩然见的不是什么美女，而是彪形大汉，而且手腕处有蜘蛛纹身，我当时就意识到，邱浩然接近我是有目的的。”
    “所以，你想知道，邱浩然接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是。”
    陆若琪看着我，说道：“因为不确定，所以我想观察一段时间。邱浩然的行踪非常神秘。我知道血蜘蛛不好惹，所以一直不敢跟踪，所以只能尽量让邱浩然陪在我身边。”
    “我开始主动约邱浩然，就约在李根的酒吧里，因为那个酒吧墙壁都是玻璃的，可以反光，我期待着他能再来短信。”
    “然后呢？”
    “然后是圣诞节……”
    我微微一愣，这是个好日子，就是我等在陆若琪家的门口，暴揍邱浩然的日子。
    陆若琪叹声说道：“当时也是在李根的酒吧，但因为当天他要送我回部队大院，所以没有喝酒。这时候，他的电话又来信息了，从他后面的镜子里我看到，又是空白信息，于是我装作喝醉了，到他车里嚷嚷着要回家。”
    “邱浩然没有趁机耍流氓吗？”
    陆若琪白了一眼：“当然没有，他着急接头啊。我出来的时候，他把我的手机和包都拿出来了，然后回李根的酒吧接头。但邱浩然不会想到，我到车上后，就发微信给李根，让他把我准备好的录音笔，贴在那桌子下面了。”
    我苦笑道：“你真应该当兵去，看来周紫芸说得是对的，女兵就是比男兵思维缜密。”
    “周紫芸是谁？”
    “没谁，你继续。”
    “然后就把他们的谈话录下来了，等邱浩然出来的时候，我就在车边吐，吐完就装作清醒的样子，让邱浩然送我回家。路上，李根就把语音发到我的邮箱了，我路上戴着耳机偷听了，证实邱浩然就是血蜘蛛。”
    “内容是什么？”
    “黄饼。”
    原来如此。
    边境协防时发生的黄饼事件，果然和邱浩然有关系！
    我问道：“单凭黄饼，还不至于让你确信他是血蜘蛛吧？”
    “嗯，但李根的酒吧的监控显示，和邱浩然接头的人，和上次张颖偷拍到的人，是同一个人，可能是这个人不小心，我看清楚了他手腕上的纹身。”
    我好奇的问道：“那个人长什么样？”
    “好像是中西混血，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眼角下边有个痦子。”
    “呵呵……”
    “你笑什么？”
    我咬牙说道：“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陆若琪拿出手机，登陆云盘，属于密码后调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那个人，令我印象深刻。
    布鲁斯！
    边境协防时，他曾用m200狙击枪打中孙小武的臂膀，差点让孙小武断送了特战生涯。我当初落在杰森手里时，也是他为我包扎的伤口，就是那个佣兵大夫，杀死陶宇的狙击手！
    我气的浑身发抖，差点把陆若琪的手机摔在地上，内心被尘封的仇恨再次被掀起。
    我握紧拳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冷静下来，但陶宇牺牲时的画面，不断的在我脑海里呈现。我双手抓着沙发，仿佛不能自已。
    “陈锋……陈锋！”
    陆若琪按着我，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认识他。”
    我咬牙问道：“你认识陶宇吗？”
    “认识，他来过我家好几次。”
    我看着陆若琪，颤声说道：“陶宇是我的队长，也是我的兄弟！他就死在布鲁斯的手里，是为了救我才牺牲的，就是营救刘洪云的行动中，我得杀掉他，我必须要杀掉他！”
    陆若琪的泪水潸然而下，她扑倒我的怀里，泣声说道：“我知道那次任务，因为是我通知军方的，我也知道，你是那次任务后，才崩溃失意的……我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杀死陶宇的凶手，不然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我挣脱开陆若琪，竟然笑了出来：“很好，他应该还会出现吧？我得弄死他，血债血偿啊……”
    陆若琪捧着我的脸颊，擦干我的眼泪，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的眼泪是从何而来，又何时到来的。
    “陈锋……你别这样，这个人已经很久没出现了，我不知道这事……你是特战军官啊，你怎么能控制不好情绪呢？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你来接替我呢？”
    我推开陆若琪，将整个人埋在沙发里，我不敢睁开眼，因为陆若琪手机上的那张面孔会让我情绪失控。
    也不敢闭上眼睛，因为那样会让我联想到陶宇的牺牲，在直升机上他握着我的手，哽咽呢喃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