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鑫笑道：“我们这如此荒凉，有那么值得留恋吗？”
    “心不荒凉就行。”
    “听不懂，我去忙了，晚上见。”
    “好。”
    其实我还有下半句没有说：我们都曾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洒过热血。
    坐在宿舍门口的椅子上，披着厚厚的军大衣，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仿佛能够听到积雪融化的声音，雪水从房顶上滴下来，像是在和我泪别。
    段弘毅缓缓地走了过来，看见我说道：“你怎么出来了？忘了医生怎么说的？少走动，静养。”
    “闷了半个月了，再不让我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就要腐烂了。”
    “外面多冷啊。”
    “你和你老爸聊完了？”
    段弘毅点点头：“嗯，岁数大了，事可多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本来就是嘛。”
    我好奇的问道：“都聊了点啥？你老爸是不是还想让你回去？”
    “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啊，不过我的态度也是很坚决的，自己的路自己走，不需要他安排，错与对都由我来承担。”
    我不由得笑道：“你们父子俩的关系还真特别，就不能各自退让一步？”
    “怎么退让？我跟你说，当高级军官的时间长了，都特别的固执，在部队指挥成习惯了，恨不得回到家，老婆孩子都给他敬礼。”
    “噗哈哈……哎呀我去，刀口疼……”
    段弘毅白了我一眼：“你至于吗？”
    “是你说的太搞笑了。”
    段弘毅叹声说道：“当初我想搞金融或建筑，可他怎么都不同意，最后我退让到机械电子，他就同意了，说以后到部队用得着。”
    “他从小就跟我讲那些英雄事迹，恨不得我一出生就把军徽纹在我身上。后来我随了他的心愿，不算战斗英雄，也算是没给军二代抹黑吧？他可倒好，又想把我调到普通部队去，你说哪有这样的？”
    我问道：“他还想让你回老部队？”
    “这次退了一步，想让我离开猛虎特别行动组，去特战连。”
    “有点意思……”
    段弘毅叹声说道：“说出来我都替他臊得慌，他这什么意思？猛虎特别行动组是军区王牌分队，执行的任务都太危险呗！我就纳闷了，他让我当兵，是想让我报效祖国，还是接他的班？”
    我摇头说道：“如果他知道你走上这条路，大概也后悔让你参军了。他也知道特种部队是军人的最高荣誉，但也知道，战斗英雄都是从死人堆里挖出来，他怕失去你……”
    段弘毅呼了一口气：“道理我都懂，可我成为了令他骄傲的样子，为此我也放弃了很多，那他也应该承担由此带来的风险，他早就应该想到的，不是吗？”
    “应该是没想到，你走的太极端了。从电子精英到特种兵，这也太令人惊讶了。”
    “那只能说明他太不了解我了，但凡我想做的事，就没有退缩过，包括特种兵。”
    我竖起大拇指，忽然觉得段弘毅已经逐渐抛弃了身上的书生气，现在也算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有红色背景作为基础，加上这份铁血和信仰，他以后就算成不了将军，也会是一位出色的高级军官。
    到那时，或许我早已经退伍，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回忆青春、念及过往，苦涩和峥嵘交织，别有一番滋味。
    正聊着的时候，情报部门的杨组长走了过来，我和段弘毅连忙起身敬礼。
    “伤员就免了，我又不是什么大领导，别客气，坐。”
    说着，杨组长就坐在我们对面的椅子上。
    我看着机关门口忙碌的样子，问道：“杨组长，你们这是要走了吗？午饭都不吃？”
    “午饭就算了吧，首长着急走，我也得马上回军区做汇报。”
    “那真是辛苦了。”
    “和你们相比，我们这些幕后的人，有什么资格谈辛苦呢。”
    杨组长又说道：“走之前来和你们告个别，我带来两次任务，都让你们跟着折腾，还付出那么多，说实话，我挺愧疚的。”
    “杨组长客气了，希望我们没有让你失望。”
    “当然没有，两次任务情报都不是很准确，你们表现的都已经超过我的预期。回去之后就给你们东北虎写感谢信，也会向军区申请给你们嘉奖。”
    段弘毅笑道：“嘉奖就算了吧，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附和道：“嘉奖就算了，尽快把我这代理队长扶正就行了。”
    段弘毅：“……”
    杨组长笑了笑：“早晚的事，你别惹祸，明年就是上尉了。”
    连我经常惹祸都知道，这情报组长有点厉害。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问道：“对了杨组长，有件事情我想问一下。”
    “说。”
    “我杀掉的那个人，你了解吗？”
    “了解。”
    杨组长叙述道：“他叫奥尔，欧洲人。出身于国际保安公司，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雇佣兵公司。后来他加入了毒枭组织，这个组织垮台后，也就没有了他的音讯，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加入了血蜘蛛。”
    我小声问道：“我和他肉搏时，他说：我也曾为你们中国卖命，结果你们反过头来想致我于死地。”
    段弘毅诧异的看着我，大概有些难以置信。而杨组长也神色有点异样，看来他真的知道其中隐情。
    杨组长无奈的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说的是对的。”
    “对的？他为我们中国卖命过？”
    “算是吧。”
    杨组长思索了一下，说道：“不久前，我们的一位退伍特种兵，奉命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把奥尔从保安公司里挖掘出来，组织起雇佣军，在我们一次联合行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原来是这样，那怎么说我们恩将仇报呢？”
    “任务结束后，这位退伍特种兵回归生活，这支雇佣军也就解散了，奥尔便加入了毒枭组织，往中国境内贩毒。不久前，我军展开围剿，可惜那次没能抓住他。”
    “哦，那确实该揍他。”
    杨组长笑了笑，说道：“其实这个人的档案，咱们军区并没有，也是这次战斗后，从广州军区弄来的。”
    “哦？”
    我狡黠一笑：“那这么说，这位退伍特种兵，曾经是广州军区的喽？”
    “嗯，不过是谁我不知道，这位退伍特种兵的资料绝密，这件事也刚刚发生不久。”
    段弘毅猜测道：“看来这位退伍特种兵也不是等闲之辈。广州军区，直属的特种部队是南国利剑啊。”
    南国利剑特种大队，算是中国最早成立的特种部队，实力很强，外媒大肆报道过，但相对来说依然很神秘。
    （详情请翻阅《特种部队：南国利剑》）
    我疑惑道：“既然奥尔是刚从毒枭组织里逃出来的，怎么这么快就被血蜘蛛重用了？”
    段弘毅摇头说道：“你是伤到脑子了吧？估计这货早就是血蜘蛛的人了，没准就是血蜘蛛派到雇佣军公司的，一直在隐藏身份。”
    “有道理。”
    杨组长笑着说道：“这事就别深究了，恩将仇报可不完全是贬义词，他要不是参与犯罪，损害我们的国家利益，我们为什么要搞他？”
    “当然，我还不至于被敌人的话误导，纯属好奇心而已。”
    “这件事情要忘掉啊，我什么都没说，你们也什么都没听到。”
    “放心。”
    十一点钟，段昌军带着指挥、技术人员撤离，当然也包括杨组长的军区情报组。
    我本来想去送一下，结果段弘毅一句话就把我按住了：送什么送，不差你一个敬礼的。
    无聊之下，我则去炊事班看杀猪。
    214团有自己的养殖场，猪、羊等家畜都有。其实不仅是214团，很多部队都有耕田、养殖的惯例。
    这最早要追溯到秦国时期的商鞅变法，用士兵屯田的制度来改善粮草不足的问题，充分利用劳动力。
    而解放军的这个传统，就是在抗日时期保留下来的，为解决吃饭问题，不得不在根据地开荒种田。
    214团地处偏远，很多时候补给不及时，屯田养殖以备不时之需是很有必要的，如果战争爆发，214团被围困，至少可以保证饿不死。
    当然，更多的是为了节省部队开支。
    拿214团来说，交通、被服、弹药、取暖等硬性开支，都比一般的团级单位要大，但配额都一样，就导致其他软性开支很拮据，比如伙食。
    按照炊事班长的叙述，年景好的时候，214团的两个养殖场，足够整个团消耗的。而省下的钱，也就能让寒冬的战士们暖和一点了。
    东北虎也有菜场，但我觉得是摆设，就那么一点萝卜、大葱什么的。
    倒不是东北虎财大气粗，虽然人数上是团级规模，但工资（老兵士官多）、弹药、高精端武器采购，那可是天文数字，比一般的旅开支都大。
    就拿猛虎突击队来说，开支都能养活一个普通连队了。
    这一点都不夸张，邓文强手里的高精狙就30万，一发子弹几十块，他要是全副武装，抵得上百万富翁了。
    所以尽管是军区的亲儿子，但也没有富二代的阔绰，日子过的也很拮据。
    所以，东北虎想靠养殖、种菜弥补开支，有点不现实，那得搞多大规模的？
    辛苦一年，养活不了一个小队……
    说到这里可能就有某些人不开心了，特种部队也太烧钱了吧？这得消耗国家多少粮食？
    但其实，中国的国防开支在gdp的占比，在世界上排不上号，低于很多国家，武器装备自然也就略逊一筹，我们的特种兵，装备也和人家没法比。
    一个伟大的民族，必然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既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这不合理。
    我到炊事班的时候，猪已经杀完了，炊事班长挥舞着猪尾巴，说是归我了，让我哭笑不得。
    猪肉炖粉条、杀猪菜、蒸猪血，晚上的菜色很丰盛，领导几乎都到齐了，当然也有刘鑫这样的中层干部，摆了四五张桌子。
    廖志辉拿着杯子，高声说道：“今天这顿饭，是上次战斗的庆功宴，也是猛虎突击队的欢送宴。四个月来，猛虎突击队为我们当先锋、打头阵，瓦解了境内的亚伯势力和血蜘蛛窝点，又担任我们尖刀排的教官。”
    说到这，廖志辉的神色有些激动：“我们的苦，他们都吃过，我们无法胜任的，他们都替我们扛着。在座的很多人都有伤，或是值班干部。大家就以饮料代酒，第一杯！敬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