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
    好不容易等这首曲子完了，侯方域刚要缓口气，好好回回血，不远处的一个高台上，居然又响起了熟悉的旋律。
    只是，这并不是西洋乐器了，而皆是大明传统乐器，演唱者更是字正腔圆，声音甜美娇嫩。
    曲子还是同样的曲子，词还是一样的词，却是比刚才的大洋马要好听无数倍。
    如果说大洋马是改装了排气的暴躁摩托车，此时这声音，就是娟娟流入人心田的天籁之音了。
    “我晕，是陈大家，真的是陈如意陈大家啊。”
    “不是说陈大家被某个大人物金屋藏娇了吗，这他娘的原来都是流言那。”
    “陈大家，好手段……”
    人群一下子兴奋起来，纷纷做起了舔狗，许多人止不住拍手叫好。
    一方面，的确是消失已数月之久的陈如意一出场便让人惊艳，另一方面，此时捧花魁也是‘政治正确’，这样大家才是同道中人嘛。
    侯方域眼睛也是一亮，对陈贞慧赞道：“这位陈大家，我当日在苏州便有耳闻，想不到，竟比想的更加惊艳那。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啊。”
    与侯方域正值三十左右的正当年、浑身充满雄性激素不同，陈贞慧已经四十出头，在这方面的感觉已经略淡了些。
    加之，他隐隐听人提起过，这位陈如意陈大家的背后深不可测，极有可能有通天之能。
    陈贞慧自是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可看侯方域此时明显虫子上脑的模样，他又忍不住一阵头大，只能变着法子提醒道：“朝宗，这位陈大家非同凡响，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觊觎的，莫要太过当真。”
    “呵。”
    侯方域却是傲然一笑：“定生，你这就不懂了。才子才能配佳人。这位陈大家到现在还没有出阁吧？她若是真有什么大底子，怎可能到现在还不出阁？定生，看好了，且看我跟这位陈大家会上一会！”
    “嗳，朝宗……”
    陈贞慧这边刚想说些什么，侯方域已经自信满满的朝着陈如意那边而去。
    陈贞慧不由得一阵无言，心中暗道：“是不是，是不是真该跟这位好友划清界限了？这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可两人是一起过来的，这么多年的情分又摆在这，陈贞慧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侯方域往火坑里跳，忙是快步跟过去。
    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也好赶紧阻止，避免事态扩大。
    这边，陈如意唱完一曲，周围顿时便是遮天蔽日般的叫好声。
    陈如意忙起身来连连对众人施礼作揖，心情也是颇为不错。
    她是跟随海城的迎亲队伍一起返回南京来，本来，她一点都不想过来，在南京就算受到追捧，超级明星待遇，又岂如在海城惬意？
    这些时日，她已经成为了李幼薇的合格小跟班，跟着大姐大在海城置办了不少产业，徐长青又送给她十几万两银子和不少礼物，她此时的身家早已经超过三十万两，妥妥的小富婆一枚。
    可惜，正巧徐长青给郑茶姑写出这首歌来，南京这边又算是她的主场，她怎么也得给郑茶姑些面子。
    郑茶姑此时也知道了陈如意的身份，一时简直恨不得将徐长青生吞活剥了。
    可真跟陈如意相处了这几天，她也明白，陈如意也是个可怜人，自幼便没了父母，被卖到了勾栏里，一路走来极为艰辛。
    再说了，人家只是个可怜的小妾室，又踏踏实实、尽心尽力的帮她做事服务，她难道还能甩脸子吗？
    那就太没有风度了。
    也肯定会让人不喜，丢娘家和徐长青的面子。
    郑茶姑又岂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这边，陈如意寒暄完毕，侯方域刚想开口报家门，陈如意却回身与不远处屋檐下的郑茶姑一个眼神交流，转而盈盈笑道：“诸位，诸位公子，如意刚才听大家说，这首歌是海城侯爷与茶姑姐姐的定情之歌，其实，这是不准确的。真正的定情之歌，茶姑姐姐已经给了我，如意特意练了好几天了，此时，便借着这个宝地，将这首歌唱给大家。”
    “好！”
    “陈大家，我等洗耳恭听！”
    “哈哈，三生有幸，三生有幸那，居然能听到海城侯爷与郑家小姐的定情之歌，还是陈大家亲口演唱……”
    等陈如意说完，侯方域憋足了气刚想说话，却是直接被周围一众舔狗们搞的耳膜都要震破。
    这时，曼妙的《青花瓷》前奏已经响起来。
    这种轻盈如流水的温润，陡然又是惊的一众舔狗们不断叫好。
    侯方域心神都要裂开了，咬牙切齿的发狠，别看你现在傲的跟个小孔雀一样，待上了手，看本公子怎么炮制你！
    陈贞慧的心思却并没有在这曲子上，而是皱着眉头陷入了深思。
    刚才，陈如意的表述虽是极为隐晦，但他的政治智慧远不是这帮公子哥可比，他已经隐隐摸到了线。
    这位陈大家背后的通天关系，八成，就是海城侯爷啊。
    再看向侯方域，不由充满了怜悯。
    心中无奈的叹息道：‘朝宗啊朝宗，你，你怎么就是认不清现实呢？现在时代已经变了啊，这等娇媚的小黄鹂，岂是你这白身可以觊觎啊……’
    却又根本无法叙说……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
    随着《青花瓷》正式被陈如意唱出来，周围又是连绵不绝的叫好之声。
    不出意外，这首歌，又要大火了。
    听了一会儿，侯方域终于忍不住了，不屑的啐道：“什么乱七八糟，天青色等烟雨，等的哪门子烟雨？呵，无知。”
    “嘿，这位兄台，你怎么说话呢？无知的是你吧？你可知，这里面有何典故？什么都不懂就敢血口喷人？”
    有人马上不爽的怼过来。
    侯方域刚才声音虽是不大，但这人不爽的声音却是很大，恰巧陈如意这时也唱完了一曲，这边的争吵登时吸引了诸多人的目光，大家纷纷看过来。
    “你……”
    侯方域只是随口发泄一句，怎想到竟然有人上纲上线，登时眼睛瞪的牛眼大，不爽的看向这个白乎乎的胖书生道：“你是谁？你难道听得懂？”
    “呵。”
    胖书生穿着华贵，俨然是个有家底的主，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扬名立万，乃至是被陈如意青睐，傲然道：“在下景德镇陈睿。本不屑与你理论，但你竟然不懂欣赏，反而污蔑陈大家，某便看着不爽了！”
    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这叫陈睿的胖书生也刻意卖弄：“大家可知天青色等烟雨是何故？”
    “不知，还请陈公子解惑。”
    “陈公子，您请讲，吾等洗耳恭听……”
    人群都被吊起了性子，纷纷恭维。
    陈睿忙又看向陈如意，见陈如意正抿着嘴儿笑着看着他，陈睿只觉他骨头都酥了三分，忙是开始解释起青花瓷的缘故。
    前文说过，烧瓷都是各家不传之秘，普通人一辈子也别想摸到核心，哪怕是干活的窑工，各项技术都是分开的。
    恰巧不巧，这位陈睿陈公子家里，正好有好几个大窑，早年家里还给官窑办事，知晓其中秘辛。
    待他避重就轻的叙述完其中原理，周围人不由的一片赞叹，原来这看似简单的歌词里，竟然有如此美妙的期许。
    “陈大家大才，海城侯爷大才哇。”
    “哈哈，今天这趟来的值，来的值啊。”
    “取酒来取酒来，必当浮一大白啊……”
    人群一片欢腾，许多人都吵着陈如意再唱一遍。
    这边，郑芝龙也忙完了跟几个大佬的应酬，出门来便正看到这一幕，心情不由更为愉悦。
    花一万两请这位陈大家出场，俨然是值了嘛。
    可就在整个世界都充满欢欣鼓舞的时候，唯有侯方域候公子，脸色铁青，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好在这边灯火不甚，大家的注意力又都被爱炫的陈睿吸引，早已经没人再注意他。
    陈贞慧忙把他拉到了没人的角落，苦笑道：“朝宗，别在意气用事了，放弃吧。这位陈大家，是咱们高攀不起的。”
    他其实有点想告诉侯方域真相，却很怕这玩意再刺激到他，让他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便只能说的云山雾绕。
    “哎！”
    侯方域狠狠叹息一声，无比苦涩的道：“只恨我侯某人这些年伶仃放浪，没有用功苦读，以至于，将而立之年，竟然，竟然寸功未取……”
    说着，他咬牙切齿的发狠道：“定生，此次秋闱，我侯方域，势在必得！”
    看侯方域充满斗志的模样，陈贞慧也放下心来，笑道：“朝宗，正当如此。你还年轻，正当大展拳脚之时，只待以后登堂入室，这天下间，自会有你一席之地！”
    侯方域重重点头，直接不再理会这边的纷扰，与陈贞慧一起，大步踏入前面的正堂里。
    正堂虽是临时构架，占地面积却是很大，基本都是中西合璧的操作。
    毕竟这等大规模的宴席，还是海城更有经验，郑芝龙自是也乐意省点力气，便按照海城的模式来。
    正堂里此时已经有了不少人，多是有身份以及身份比较尊贵之人。
    侯方域和陈贞慧身份倒也不差了，可在这种场合，他们俨然不可能是主角，只是找个没人在意的角落先坐下来。
    侯方域板着脸、发着狠没几分钟，便情不自禁的又被外面吸引，偏头看过去。
    此时，那陈睿因此已经得到了陈如意的接见，陈如意正在亲手给他敬酒。
    侯方域一时不由更恨，强自转过头来，闭目养神。
    陈贞慧刚见侯方域热度不过三秒，还想提醒他，却见到侯方域又回神来，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朝宗怎么说还是有追求的嘛。’
    可他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完——
    忽听侯方域道：“定生，那位，那位郑家小姐长的如何？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
    陈贞慧一时差点要背过气去，他这时终于明白了，再好的良言，也难劝该死的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