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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里的伦敦,清晨还有些凉。李沛予本能地排斥下机,最终还是拖着疲倦的步子从机场出来,助理给他准备了外套,又递给他一个保温杯。
“feif给你准备的。”
李沛予原本打算暂时搁在旁边,闻言又将手收了回来。
“她还在伦敦?”
“前天过来的,给律师送了几份翻译资料,又留下来帮忙了。我以为她没课,后来见她在手机上旁听,才知道她课业很忙。”
李沛予打开杯盖,看见熟悉的山药汁。
“我本来要跟你说,她说不要占用你回家的时间。”
李沛予没说话,仰头喝了一口,纷乱的情绪也被他尽数咽了下去。
到酒店,他找到她房门,门上却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正打算折返,门又忽然开了。
柴暃愣了下,随即笑出来,“是路过还是特意来找我?”
在李沛予的印象里,柴暃和自己公司里的女员工是同类人,穿高跟鞋,化精细的妆,背名牌包,业务、交涉能力俱强,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自信的气息,任何时候都可以独当一面。
李沛予十分敬佩这样的人,但也只是敬佩。
之前在巴斯的学校里见柴暃,她也打扮得光鲜亮丽,现在却很不一样,只穿一件颜色朴素的卫衣,帽子兜在头顶,口罩一拉,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素颜脸。
李沛予有一种第一次认识她的感受,虽然她说起话来仍然带着特有的幽默感,和他见过的“都市达人”如出一辙,但此刻抛去繁复的东西,透出一份真诚来。
他尤其喜欢真诚的人,虽然他自己也渐渐被磨得失去真诚,可正因为越是没有,越是想要看见。
他忽略了她言语中“轻佻”的部分,诚实地回答:“找你。”
柴暃扬了下眉,反手把门口的牌子翻了个面,“退房时间是十二点,你要是觉得麻烦到我了,或者觉得我妨碍了你,希望我回学校干自己的事情,我都理解,但我也有权踩点退房。”
李沛予被堵得说不出话,他确实是打算让她尽早回学校上课,以前他作为长辈督促沈识寒的时候也是要他以学业为重,现在他仍然持着这样的观点,何况柴暃没有理由这样帮他。
她是因为倪末来帮忙的,虽然她没有表示这一点,但他心里清楚,因此也更加过意不去。
正要说话,柴暃又抢在前头:“我猜…你多半还是觉得麻烦到我了,我是打算下午就走,反正案子今天也结束不了,所以在开庭之前,”她看了下表,“你还有时间请我吃顿饭,再安排人送我回去,或者你去法院的时候顺便带我一程,我去那边坐火车。”
李沛予被她的语速给逗乐,一时间也不再去考虑别的,请她去附近的餐厅吃早餐。
吃饭时柴暃提起案子里的细节,说了几句后发现李沛予并没有在听。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走神,不过她并不惊讶,如果换作是她,长期经历这样高压没有喘息的工作状态,别说是精神不济,她早就跑路了。
她看着他清瘦的有些恹恹的脸,忽然就想起那次展览会上他陪同朋友出现,西装革履,一副玉树临风的模样,相反地,她的样子十分滑稽。
她迅速逼自己回过神来,低头咬着三明治。她撒谎了,她其实没打算下午就走,她不愿意,总觉得这次一走等到再来,或许一切都归了零,她费那么多时间跟头发翻译的资料,不仅仅是想让他请吃一顿饭就完了。
这种时候她都刻意地不去想起倪末,她也庆幸这里是英国,只要她愿意欺骗自己,那些不舒适跟不道德就可以不存在。
在去法院的路上,她仍在纠结是要半路下车去车站,还是坐到底,然后陪李沛予一起出庭,她知道自己倾向于后者,但看着李沛予一次次打开水杯喝水,她萌生了第三种选择。
在去车站跟法院的岔路口,柴暃让司机靠边停下,又让李沛予跟着一起下来,说有话要说。
李沛予并没有听到柴暃要说的话,在他开口催之前,柴暃拉起他的手转身便跑。
他从来不知道伦敦的街道那么地长,车水马龙,来往的人熙熙攘攘,震耳欲聋的钟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他也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一路被柴暃拉着,她似乎怎么也不会累,反而是他气喘吁吁,心跳的声音大到他觉得自己就要窒息。
他们经过圣玛丽医院,到达帕丁顿站,从伦敦去往巴斯的火车半小时一趟,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沿途风景绮丽,周边时而吵嚷,时而安静,两人始终都没有说话。
等火车到站,踩上巴斯的土地,李沛予才有了自己即将缺席开庭的实感。
持续响个不停的手机已经被柴暃收走,她爽利地按了关机键,然后丢进自己的汤丽柏琦托特包里。
他们坐上电车,柴暃没去拉手环,急刹车时,李沛予伸手扶住她,在下车之前,都没再松开手。
几次搭话都没有得到回应,他意识到柴暃没有说话的打算。后来经过Waitrose,他示意她稍等,自己进去买了两支冰激凌。往常乔伊为了吃到冰激凌,总说要请他吃,他不拆穿她,两支最后都进了乔伊的肚子里。乔伊巴不得全部吃掉,柴暃却固执地要他一起吃。
“不觉得草莓味跟你很配?”
她终于愿意说话,他莫名松了一口气,慢慢吃掉那支草莓味冰激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