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住脚步，抬手让正跟自己介绍的制片人安静，就站在角落里，看着夏黎萱满脸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
    一时间与自己想象的画面重合，甚至更受到冲击。
    她是不是平时在感到压力和受欺负时，也是这样晚上偷偷躲在房间里哭？
    想到她忍了很久才试探地找自己，程景明不觉喉咙有些干涩。
    制片人很有眼色，见他虽然眉眼冷酷锋锐，浑身透着生人勿进的慑人气场，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场地上的少女，顿时想起之前王导的嘱咐。
    他原本还以为是王导又犟脾气不想招待，所以胡乱找了个人推脱，没想到这位小程总，还真的是奔着人家来的。
    于是等到夏黎萱这一幕自我剖析的独角戏结束后，他才在旁边不动声色地捧道，“小夏平时就非常努力，最开始我记得演技还不太好，没想到现在变化这么大，真是天赋了得啊。”
    果然见程景明冷沉的脸色缓和下来，下巴微扬似是在听，他更是笑逐颜开，“王导很看重小夏，还经常会布置小作业给她，据说下部戏也有打算让她来试试呢。”
    这个跟她昨晚说的倒是一致，程景明紧皱的眉头微不可见地松了一些，“锦程可以继续和王导合作。”
    下部戏的资金稳了。
    制片人顿时心里一喜，又小小地拍了下马屁，直将夏黎萱夸得跟个天生就会演戏的小仙女似的，就差说你俩绝配了。
    程景明虽然觉得他有些莫名，但这话听来还是挺顺耳的。况且他过来的本来目的就是表达锦程对夏黎萱的看重，震慑剧组的，因此便没有打断他的话，偏头沉默地保持倾听。
    于是制片人心里就更确定了，顿时坚定地想，就算下部王导突然反悔要找别的演员，他也必须得将夏黎萱拉来。
    有了她，以小程总的大方，剧组还会少资金？
    正在心里转动着小心思，他便突然听程景明淡淡地询问，“最近剧组里还好？有没有人脾气比较大，不好相处的。”
    他声音冷淡，却并没有意有所指的意思，似乎只是突然的关心。制片人知道他是想问的对象，不由笑眯眯地道，“都和谐着呢，我们剧组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不合群的人出现，大家相处都还挺好的。”
    他的本意其实是想安小程总的心，表示小夏在剧组过的很好，不想刚说完，就见程景明突然瞥来的那一眼，带着不悦的冷意。
    制片人顿时一个激灵，后颈寒毛都要起来了，心说小程总这气场可真是了不得，就这么一眼，可险些没把他送走。
    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刚才的话太虚假了，小程总这么敏锐，一定能听得出来，所以才会不高兴。
    于是他斟酌了下言辞，又小心试探，“其实……小夏的性格很好，所以大家都还挺喜欢她的。”
    见小程总正沉沉地注视着自己，似乎并不满意，他咽了口口水，又绞尽脑汁地想，可他毕竟也不是天天在剧组呆着，当初也不是很在意夏黎萱，哪里会多注意。
    只能讪讪地笑了下，直白地道，“是不是小夏跟您提到了谁？您直接说，我肯定给您处理好了。”
    没想到小程总会这么在意夏黎萱，一副生怕她在剧组会吃亏的模样，制片人不由在心里有些懊悔，早知道他就之前跟王导好好交流一下，起码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没有。”知道他也说不出什么了，程景明又收回了眼神，“就是随便问问。”
    想来也是，夏黎萱本来就不爱抱怨，即使有问题也只会自己憋在心里，就像之前被抢了角色，甚至之前被欺负，也都是一声不吭的。
    她不是觉得这没什么，只是太懂事了，所以宁愿委屈自己，也不去麻烦别人。
    但如果知道有人撑腰时，她就会伸出爪子去挠一把，就算对方不痛不痒，她也能很满足。
    突然想起那次在他赶走那个奇怪女人后，她露出的有些幸灾乐祸的开心笑容，程景明浑身冰冷疏离的气息，微微收敛了一些。
    ……她其实可以再大胆一点，再张扬一点。
    那样的笑容，不用再小心翼翼的时候，其实很好看。
    他心里突然闪过这么一个想法，就感觉到身边有人接近，不由蹙眉冷眼看去。
    站在身边的是一个有些眼生的女人。
    身着白色古装，身材高挑纤细，冷淡傲气看起来不好接触。有些过近的距离不由让他眉头更紧，但出于对女性的尊重，他并没有表达出不喜，只是冷淡地往旁边移了移。
    他的神情正常，临颍并没有发觉他的抗拒，不由直接出声问道，“你就是锦程娱乐的小程总？”
    程景明疏离地应了一声。
    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就说呢，之前就听过小程总的名字，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
    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程景明注视着不远处还在拍戏的夏黎萱，没有吭声。
    眼见冷漠高傲的男人，此时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个让自己屡感挫败的女人，临颍不由眸光一暗，想到景恒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话，不由有些怨恨地掐住了手心。
    “前几天还听小夏说小程总的人很好，我还挺好奇的。”
    程景明一顿，将目光转了过来。
    临颍勾起唇角，语气不咸不淡，“那天景哥问她和你的关系，她说你对她很照顾，只要她说什么你都会帮忙，所以她也将你当做是朋友。”
    “对了，刚才不小心听到你们对话，其实小夏的性格很好，小程总你可以放心，大家都很喜欢她。”
    “王导平时对她很照顾，总是回去单独给她开小灶。大伦也喜欢和她凑一起，平时嘴里总念着要和她打游戏，就连从来不和人对剧本的景哥，上次在小夏ng的时候，去她房间一起对戏了呢。”
    “她和谁都能相处得很好，所以小程总不用担心的。”
    “啊……糟糕，好像不小心说多了，小程总千万别告诉她这些是我说的，小夏她不喜欢向别人提起你的。”
    眼见着男人眉头微皱，她隐去唇角弧度，皱着眉似乎有些懊恼，“上次景哥问她，她都好像有点不高兴，然后才说你对她很照顾，是朋友的。”
    临颍顿了顿，又故作体贴，“可能是太在意你这个朋友，所以才不愿意和别人提起吧。”
    “毕竟她……”
    “说够了吗？”
    带有攻击力的冰冷声音响起，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临颍下意识抬头，就对上男人骤然锋锐的目光，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小心思，让她一瞬间觉得心脏仿佛被攥紧，险些无法呼吸。
    空气也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
    直到一道轻快的声音突然传来，才打破了紧张的气氛，“临颍姐，老师在找你……咦，程总？”
    程景明移开目光，那股压迫感也骤然消散，临颍这才吐出口气，这才发觉只这么一会儿，后背竟然沁出了冷汗。
    她不由握紧了拳头。
    “程总，真的是你过来了！”夏黎萱一脸高兴地小跑过来，站定在他面前熟练地扯住了他的袖子，一副又是吃惊，又是有些激动不好意思的模样，“你，你怎么会过来啊。”
    她又笑，“老师跟我说有可能是你来，我本来还不信呢。”
    之前的病弱妆容还没卸，她脸色苍白还带着泪痕，令人不觉怜惜。然而此时她又仰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那种奇异的反差让程景明不觉心头一跳。
    虽然知道她肯定会很高兴，但真正见到她笑起来的模样，还是和想象的有些差别。
    心里的泡泡又在撞击破碎，拼命地涌上来，他面上却是冷淡地矜持道，“投资电影是我来后定下的第一项决策，但到现在还没有来看过，今天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似乎生怕她会误会，自己是故意来看她一样。
    然而夏黎萱也没有受打击，依旧眉眼带笑地仰头看他，“好奇妙啊。”
    程景明挑眉。
    “就感觉，想象突然成真，就那种你很想喝一杯奶茶，但是又喝不到，结果没想到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这杯奶茶就摆在床头……”
    她认真地形容着，还伸手比划了下，又笑了起来，“就，收到惊喜都会很开心嘛。”
    程景明看着她和昨天完全不一样的雀跃神态，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冷漠的眸光竟是渐渐被融化。
    然而临颍却发现了，更是怨恨，为什么男人都会被这种装模作样的女人骗？明明这个小程总看着就很不好糊弄，自己都那么说了，他居然还忍得住质问，就不怕绿帽子戴头上？！
    心头不觉气愤，她的目光不由落在夏黎萱的脸上，似是想要找出她到底哪点吸引的男人。是因为她刚才那番矫情恶心的话，还是……
    临颍居高临下扫视着她过于苍白的脸色，还有那因刚哭过还泛着红的眼角。
    莫非是因为今天她化的妆，显得柔弱可怜？
    咬了咬舌尖，她将怨意藏起，似是好心地冷淡提醒，“小夏，你的妆还没卸，就这样来见小程总，是不是不太好？”
    第24章 小修罗场（三更合一）……
    临颍的本意就是让程景明知道, 那就是个心机妆，不是她自己本身柔弱让人垂怜。
    所以要算账不要心软。
    只要他们闹起来，景恒在听说后, 就能知道她说的那些全部都是真的。自然就会对水性杨花, 还故意将目标定到他身上的女人, 丧失兴趣并产生厌恶。
    临颍自觉没有男人能忍受这种事情，还在心里得意了一瞬。
    谁知程景明还没反应, 夏黎萱倒是扫过来有些奇异的一眼。
    然而还没等临颍提升警惕，就见她转过头，有些委屈地眼巴巴仰头看着程景明，“对不起嘛程总, 我一听你来了，太高兴想也没想就跑过来，就忘了卸妆了。”
    “程总会介意吗？”
    顺着她拽着自己袖口的力度，程景明微微低头, 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她脸上的妆容，“不会。”
    她现在的表情，莫名就让他想起了, 她发给自己的那张猫咪扁嘴眼巴巴的表情包。
    不由对临颍刚才的那句问话有些不虞。之前这人就总说些莫名的话，他们是朋友还用她刻意说明？
    好像对他们关系有怀疑似的，也不知道故意搭话有什么目的，现在又惹了夏黎萱不高兴。
    程景明忍不住想，那个一直欺负她的人, 是不是就是这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
    “我今天因为要拍戏，所以化妆师给我化的妆有点浓，以前不是这样的啦。”夏黎萱像是放心地舒了口气，又笑眯眯地揶揄, “就是不知道程总能不能看出来，有什么不同。”
    程景明：“……”
    他又想到了昨晚她嗔怪着说，“哪有女生化妆和不化妆是一样的啊，费那么大的努力，就是要让人看出来更漂亮的啊”，不由有些头皮发麻。
    他昨晚在挂了电话后，倒也不是在意，就是下意识端详了下母亲的脸。
    程母私底下是不喜欢化妆的，但只要参加宴会，肯定避免不了做造型。每次出场都是明艳端庄，很符合豪门贵妇形象，所以程景明一度认为，化妆就是那种很明显能看出来的。
    所以夏黎萱说以前都有化妆时，他是真的感觉没什么差别。至于内眼线，睫毛膏这种词汇，就更迷茫了。
    程母注意到了他犹豫的目光，不由出声询问，得知他的疑惑后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指着程父揶揄，“你这点可比不过你父亲，要知道我化没化妆，他一眼都能看出来。”
    程景明蹙眉。
    程母简单地给他科普了下化妆品，而后又意味深长地道，“其他的，还是让那个令你产生疑惑的女孩子来教你吧，相信她应该也会很愿意的。”
    程景明一怔，不明白他们这副“我懂”的目光是怎么回事，冷脸强调，“我也没有很想知道，只是觉得她看起来化没化妆都一样。”
    程母叹了口气，不由感慨，“那女孩子可真是好脾气。”
    程景明想了想，脾气是挺好的，点头。
    “……你都这么说了，她都没生气打你，太可爱了吧。”程母慢悠悠地补充，“要是当初我和你父亲刚认识那会儿，他这么说，我非打爆他狗头不可。”
    程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