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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仵作 第185节

      “我偷偷地同当时伺候的我的丫鬟彩铃,一道儿遛出了府。也没有去很远的地方,离我家三巷之地,有一个小茶楼。我不喝茶,就是馋他们家的茶点。”
    “我坐在楼上,听到了打更人的声音,那时候正是巳初。我看时辰不早了,便下了楼去。茶楼里很少有人那么晚喝茶,是以整个楼里,都只有我一个客人。”
    “不光如此,那条巷子都是空荡荡的,有风吹过,我看到了门口晃动的灯笼。”
    姜芸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我走了几步之后,听到了脚步声,我回头一看,巷子里空空的,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可等我扭回头去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了墙上的影子。”
    “我看到有一个男子,拿着一把刀,把一个小娘子,给杀死了。可是一晃眼睛,那墙上却又什么都没有了。黑漆漆的,只看到晃动的灯笼。”
    “我想要跑过去看,彩铃却是一把把我抱了起来,往家中跑。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有我看见了。”
    姜芸说着,神情颇为淡定,可是她不停挥舞的手,却是表明了她内心的激动。
    “翌日一早,我便又去了那条巷子里,可是巷子里干干净净地,什么也没有。血迹也没有,周围的人也没有听到惨叫,京兆府的人也没有接到报案。”
    “这件事情,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明明,明明我就瞧见了,有一个男子杀了一个小娘子,那个小娘子滑下去的时候,我仿佛还听到了东西碰撞的声音。”
    “那段时日,我时常的做噩梦。阿娘担心得很,还请了道士来做法。我不想再折腾,便闭口不提这事了。”
    姜芸说着,有些抱歉的看向了池时,“我阿爹才拜托了你,到了我这里,又要麻烦你了,我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是涉及到了人命,我想,若是我错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到时候我请你们去京城最贵的酒楼,喝最好的酒来赔罪。可若是真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人寻她,那么,这世间唯一还记得她的人,便是我了。”
    “这是我画的当时我看到的场景……”姜芸说完,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纸来,那画笔法稚嫩,应该是她九岁的时候,画下来的。
    第三八三章 我的饭钱
    池时接过那张纸,对着光仔细的看了看。
    因为是影子,是以只用了墨色,白纸黑画,人影格外的清晰。但在那人的边缘,却是模糊得仿佛自带柔光雾气。
    “是有烛火,有风吹过的时候,会感觉人影有微微的晃动,其实是因为光源在晃。”
    池时说着,伸手敲了敲画中人飞扬的衣襟。
    那天晚上有风,姜芸深刻的记得黑咕隆咚的小巷子里,灯笼在晃动。
    “女子比男子矮了一个头,颇为瘦小。她梳着妇人的发髻,应该已经嫁人了。凶器是一把中长的尖刀,比匕首要长,但是比刀剑又要短一些。”
    “若是他的手不抖,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直接扎进心脏,的确是会一刀毙命。凶手是左手持刀。”
    “不过你说的风铃声,从画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线索。”
    池时说着,将那张画,放在了先前姜芸给她的书上,抬起了头来。
    “若你看到的是真的,那这案子,算不得什么玄乎之事”,池时说着,接过了一旁久乐递过来的茶水,虽然是茶碗,但里头放的却并非是茶,而是冰镇过的酸梅汤。
    姜芸张大了嘴巴……
    不是,若是不玄乎,那她这么多年,时常辗转反侧,欲说还休,噩梦连连,到底是为何?
    虽然午食的时候,她的确吃了不少,但听这话,她总觉得自己个好似在很多了年前,就吃饱了撑的!
    “九弟为何这般说?”
    池时挑了挑眉,将要说的话咽回去了一般,这到底是她嫂嫂,别还没有过门,就被气得哭着跑了,那到时候,她搁哪里给池瑛寻个满意的媳妇儿去。
    “很简单。亏得你当时没有冲过去查看,不然的话,你就做不得我嫂嫂,可能只能投胎做我侄女了。如果这不是你的幻想的话,当时你目击到了的确是一个凶案现场。”
    “你一个小孩子,瞧见了凶手真容,不杀灭口,杀谁灭口?”
    姜芸一听,背上出了一层薄汗,她一直只纠结着有一条生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却是没有想过,若是当时彩铃没有把她带走,那她……
    “大梁的案子,向来是民不举,官不究。你家我也去过,那附近并非是什么繁盛之地。”
    “到了亥初的时候,没有几个闹腾的活人了。你走了之后,凶手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清理凶案现场。翌日一大早,等街坊四邻再醒来的时候,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了。”
    见姜芸听得仔细,池时又道,“就算没有清理干净。你走到路上,看到了几滴血,会想什么?会想到是哪个杀千刀的,在路上杀鸡杀鸭杀鱼……”
    “除非是亲眼瞧见了,鲜少会有人想到杀人这件事上去。”
    “死者的亲眷不报案,京兆府又没有在全程都插上眼线,搁哪里知晓这件事?”
    池时说着,心中轻叹了口气。
    在官府这里有记载的案子,不过是整个大梁恶事里的九牛一毛罢了。
    深宅大院里,悄无声息死去的人;乡野农家,溺死在河里的女婴……这个世界的黑暗,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多了。
    周羡瞧着,轻轻的拍了拍池时的手背,“你先前吃了冰粉,又喝了绿豆汤,少喝些酸梅汤。当我不知道,管家总是偏心你,晓得夏日贪凉,不愿意喝热茶,偷偷的给你的茶盏里放酸梅汤……”
    他说着,伸手一捞,将池时的茶盏捞了过来,又把自己的面前的热茶,推给了池时。
    池时脸一鼓,“你是一日不同我打架,就觉得皮痒痒么?”
    “正好这京城也没有大石头给我捶,捶捶人皮也当是凑合了!”
    周羡无奈的笑了笑,看向了姜芸,“嫂嫂不必担心,阿时既然这么说,那我们自是会去查明这个案子的。若当真有命案发生,定是会追查到底,到时候有了结果,再同嫂嫂说。”
    姜芸的嘴巴张了张……
    她觉得自己个若是继续待在这里,这一整日,都合不拢嘴来了。
    她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的说道,“殿下叫我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失去了记忆,流落民间的皇后娘娘……
    要不然的话,她何德何能,让楚王周羡管她叫嫂嫂!
    一旁的池瑛瞧着,将手拿到了嘴边,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他站起身来,随手牵起了还在痴傻呆愣中的姜芸,“时辰也不早了,我先送芸娘家去了,省得她阿娘担心。”
    “这个事情,是她多年的心结,还望殿下多多费心。”
    他说着,走到了池时跟前,“今日午食,去的临江仙,想着你苦夏,定是不好好用饭。来的时候,拿食盒装了你喜欢吃的藕合,还有麻辣肘子。”
    “你一会儿吃了,再去查案。哥哥别的本事没有,让你的酸梅汤有点配菜,还是做得到的。”
    池瑛说着,目光瞥了周羡一眼。
    周羡摸了摸鼻子,“那我就不客气,沾了阿时的光了。”
    池时一听,豪迈的拍了拍周羡的肩膀,“吃!”
    池瑛的嘴角抽了抽,袖子一甩,同那姜芸娘一道儿告辞而去。
    不是池瑛自己嘀咕,这楚王周羡吃起软饭来,对比池老爹,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边周羡还不知道自己个已经被盖上了吃软饭的戳儿,待二人一走,他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阿时阿时,趁着管家摆饭,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你嫂嫂说的那个案子,都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咱们吃了饭再去查,不会耽误工夫。”
    池时一愣,这才想起周羡带她回楚王府,本来是说要给她看什么东西。
    “看什么?莫非你从哪里捡了五十具死因各不想同的尸体?还是碎成了一千零八百块等着我拼的骨头?要不就是一把头发,让我猜猜这些头发到底属于几个死者?”
    兴冲冲地走在前头的周羡脚底一滑,险些没有摔出去,“不是,都不是!”
    池时眼中的兴味顿时没了,“那是什么?”
    周羡拽着他的手,小跑了一路,到了自己的书房里,他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博古架子上的一个木雕猴子头,只听得嘎吱一声,墙上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
    “这就是传说中的,反派的密室么?”池时打趣道,“为何要拍猴子头,不拍猪头呢?要不牛头也可以。”
    周羡无奈的点了灯,“我倒是想拍虚目兄的头,可他不肯把头借我。不是你说的那些,是我的饭钱!”
    第三八四章 啪啪打脸
    池时抬脚走进去一瞧,倒也没有什么阴森的地道,向下的楼梯。
    只不过是一间寻寻常常的板正的藏宝室,里头摆满了好些箱笼,其中有几个打开了,里头金光灿灿的放着一堆堆的金元宝。
    池时拿起一个,在手中掂了掂,“你去刨了谁家祖坟么?”
    周羡嘿嘿一笑,“既然都被人叫抄家王爷了,那可不是得把这名号落到实处么?大头都已经填充国库,剩下的我同哥哥对半分了……”
    “阿时你来看这个!”
    周羡说着,推了推池时,想她推到了一个桌案前,那桌案之上,摆放了好些匣子。
    池时随手抽出一个匣子,打开一看,里头放着一套头面首饰。乍一眼看去,并不富贵逼人,可在姚氏那里见多了好东西的她,一眼便能看出,这才叫低调的华丽。
    “我得卖出多少棺材,才赚这么些?”池时伸手摸了摸,认真的看向了周羡,“也不是每天都有人傻钱多的,会乐意买金丝楠木大棺材。”
    “尤其是那金缕玉衣,要不说,人死灯灭。死都死了,孝子贤孙瞧见了这陪葬品,都恨不得把那玉扣下来,镶嵌在自己的脑袋上。”
    “这么一比,抄家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池时感叹出声。
    周羡听着,挺直了脊背,“这些不是抄家的,是王府平日里得了封赏……”
    他说着,忐忑地看了池时一眼,“以前府中没有小娘子,这些东西,也都没有人管,放在这里落了灰。本来还有好些贡缎,那些花色亮丽的,我便当做人情,送给姑母姐妹们了。”
    “不过我以前是个病秧子,随时都会去了。她们也不乐意拢我的身,生怕我突然翘了鞭子,哥哥怪到她们头上来。”
    “可又不想得罪了我,我送一个鸡蛋去,她们恨不得还个西瓜回来,倒也是有趣。”
    “不过现如今,那些好看的布,还有新奇玩意,我都给留着了。阿时你若喜欢最好,若是不喜欢,可以拿去送给你阿娘还有嫂嫂们穿。”
    周羡说着,递给了池时一串铜钥匙,“密室的门,你知晓怎么开了。这是箱笼的钥匙,给你一份,我那里还有一份……就当,就当是我的饭钱。”
    池时没有接那钥匙,她深深地看了周羡一眼,“你不是说要吃软饭么?没有听说过,吃软饭的,还要给饭钱。”
    周羡眨了眨眼睛,伸手拉起了池时的手,将那钥匙塞进了她的手中,他理直气壮地说道,“软饭也是饭啊,刚才咱们喝粥,不也给了钱么?只要是吃饭,那就得给钱。”
    “我也不擅长做买卖,把这些给阿时管,我的钱就能生钱了。”
    “我现在一穷二白了,就全靠阿时你养着了,软饭,香!”
    池时没好气的把钥匙砸了回去,“今年若是有秋汛,姜尚书都不用担心了,直接扯了你的脸皮去挡水,便是那百年一遇的洪峰,那都是穿不透你的脸的。”
    周羡闻言,笑出了声,“过了你的眼,就是你的了。走吧,午食该准备好了,不过你刚吃了那么些冰凉的,可不能瞧见了麻辣肘子,又贪嘴吃太多。”
    “当真会腹痛的。照我说,应该喝些麦子茶……”
    “啰嗦!”池时抬脚走了出去。
    周羡笑着关了密室,若是旁人这般说,他能把人头拧下来,可这是阿时……
    他不管,这就是在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