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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仵作 第104节

      所以,是有一个叫做徐青冥的画师,到了现场,将这血淋淋的一幕画了下来,当做了现场的证据。
    池时想着,瞧了许久,她一动不动的,若是有旁人进来,怕不是还以为她看得睡着了去。
    “公子,夫人叫您去用饭呢!”久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池时这时动了,她抬起手来,手指轻轻地点在那田一山的尸体上。
    第二一二章 奇怪脚印
    “只有田一山是不同的。他只被捅了一刀,且是仰着的”,池时说着,用手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张画,好似这般,便能够将这幅画,看得更清楚似的。
    在那田一山的尸体旁边,有一个脚印,那脚印带着血,看上去脚印是朝着里头的,这脚印只有一半,还有一半,被田一山的尸体给盖住了。
    田家堂屋里的东西都好好的,连放在桌子上的菜碗,都稳稳当当的,半点都没有摔碎的痕迹。唯独只有一个茶壶倒了,茶壶盖子落在了地上,里头的水泉都流出来了。
    这一点,也被当时的推官认为,是柳敏杀人,而非有外人强行闯入杀人的证据之一。
    柳敏突然暴起,刺死田一山,然后出门追公婆二人,将其杀害。
    可是,这不对劲。
    这张桌子,总是有哪里不对劲。
    池时突然灵光一闪,数了数那桌子上放着的碗,一二三四五六……桌上放了六只碗。田家是有六口人没有错,可是田家人讨厌柳敏,夜里不给她留饭。
    她是用过饭了,方才回来的。
    那么,桌上多出来的那个碗是谁的?在柳敏进去的时候,屋子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人存在?所以,她在探两个孩子鼻息的时候,听到了嘭的声音……
    柳敏没有撒谎,她听到了动静之后,害怕凶手会将她灭口,所以随意抄起了凶手“刻意”放在桌上的凶器,她想要自保,可正是这把刀,成了她杀人的证据。
    但最能证明柳敏清白的,不是碗,而是在田一山身下,那个奇怪的脚印。
    池时想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这才是整个现场里,最为违和的一个地方。
    站在门口的久乐,瞧见池时已经入了神,摇了摇头,轻轻地将门给带上了。
    人人都道他家公子能掐会算断案如神,但是那里有人就那么眼睛一眨便想出个一二三来的。像这种茶饭不思,深陷案中的情形,从小到大不知凡凡。
    池时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这个脚印的存在,就像是白猫之中进了一个黑耗子,黑白棋盘上落了一根鸡尾巴毛一般,实在是太过醒目了。
    倘若柳敏是凶手,那么她进门的时候,田家人除了那两个中了蘑菇毒死亡的孩子外,其他人应该还活着。她杀了人之后,夺门而出,脚踩在血迹上,方才有了巡逻的武曦军们瞧见的血脚印。
    即是如此,那所有的血脚印,应该都是冲着外头的。
    为何脚印,是朝着里面的?除非,柳敏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她踏着血迹进去,所以才有脚尖冲着屋子里的血脚印。
    桌子边因为水,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了。
    脚尖冲着里面,极有可能是池时先前想的,柳敏是在田家人死了之后,方才进来的。可凡事都有例外,有人可能会说,她可能杀了人之后,又折返回去,看了看两个孩子,所以留下这个脚印。
    但问题又来了,这是半个脚印!
    有一半露出来了,而另外一半则被田一山的尸体给盖住了!
    这样的话,关于柳敏杀人之后折返的推断就是不成立的。若是她杀了田一山,再走进去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有脚印在田一山的身下呢?
    总不能是死人诈了尸,还自己个挪动了位置!
    这说明了什么呢?
    池时指着画的手突然一顿!她愣神了许久,抬起头来,朝着窗外看去。
    在那棵干枯的李子树上,立着两只麻雀,呆头呆脑地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久乐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那麻雀受了惊吓,扑腾了几下翅膀,快速的飞走了。
    池时甩了甩头,不管怎么样,柳敏没有撒谎,她的确极度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她的第一张供词,方才是真相。
    池时捋了捋自己的思绪,她吸了吸鼻子,是红烧肉的味道。久乐的食盒里装着红烧肉。
    回到案子上。
    池时拿起了笔,柳敏的婆婆马氏煮了毒蘑菇做晚食,两个年幼的孩子服用之后,立马中毒身亡了。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根据桌面上碗的数量来看,田家当时应该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客人在。
    凶手暴起,田老汉跑了出去,在台阶处被人追杀,背部被砍三刀,然后被人抹了脖子。马氏在井边被人追上,那人将她的腰抵在了井边,在她的腹部捅了六刀,将马氏杀死。
    这个时候,柳敏回来了。
    池时将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又是一顿,那多余的墨落了下来,滴在了地上。
    按照柳敏第一次的供词,她进门十分的顺畅,直到点亮了灯之后,方才发现了田家的惨剧。那说明她进门的时候,畅通无阻。
    可是寻常民居的门槛并不是特别宽,若是田一山这样的壮汉躺在那里,柳敏在进门的时候,应该很容易就踩到了他的尸体,或者被绊倒才对。
    可是她没有……准确的说,她是点亮了灯之后,拿着那把刀跑出去时候,方才被田一山绊倒了。
    再结合那个被田一山尸体压住的半个脚印,池时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倘若田一山当时没有死呢?
    柳敏抹黑进去的时候,田一山并没有躺在门槛那里,所以她进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踩到。在她去找火折子的过程当中,田一山方才“躺”在了那里。
    所以才有了柳敏进门的脚印,被一个“尸体”压在了身下的事情。
    那么问题又来了。
    池时想着,站起了身来,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她想着,头朝着门口,照着画上画的田一山的位置,躺了下去。
    那么田一山躺下去的时候,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呢?
    柳敏只顾着两个孩子,慌乱之间,并没有探田家的鼻息。
    倘若田一山是假死,他躺在地上,故意绊倒了柳敏,让她身上沾满了血,被当做替罪羊。
    那么为何京兆府的人来了之后,田一山的假死变成了真死?
    倘若田一山是真死,那么凶手当时的确就在屋子里。并且是在柳敏进门找火折子,再到点灯的这短短时间里,一刀毙命杀死了田一山。
    那么柳敏进门的时候,田一山还活着,他一个壮汉,为何没有发出任何求救之声?不光是田一山,田老汉同马氏被捅了那么多刀,都没有大喊出声。
    这又是为何?这两种倘若……到底哪一个方才是真相呢?
    第二一三章 富贵有命
    池时躺着,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田家的宅院不大,左邻右舍都住了人,那些婆子媳妇儿们,一点儿风吹草动的,都知晓得很清楚。那么为何田家被灭门,却是悄无声息的。
    直到柳敏被抓了,他们方才知晓出事了?
    凶手在杀田老汉的时候,马氏是自由身,她既然能够跑到井边去,为何不喊救命?
    除非……
    池时眼睛一亮,除非凶手不只是一人。
    池时想着,站起身来,她拍了拍身上灰,快步的走了出去,对着在廊上清理着积水的久乐说道,“我要出去一趟,去寻陶大哥。不带罐罐,骑马出去。等我回来,再吃红烧肉。”
    久乐笑了笑,手中的动作未停,“公子要去查案,怎么不寻曹推官。京兆府的案子,都是推官去查,陶大公子是武曦军的,武曦军可只巡城,不查案。”
    池时闻言翻了个白眼儿,“倘若这里是祐海,我何必寻他?京城太大,到处都是蜘蛛网似的小巷,我寻不着地儿。待你熟悉了,便用不着他了,咱们打上门去便是。”
    “怎么办?公子这是嫌弃久乐不熟悉京城了。”他说着,将手中的铁扫帚放到了墙角,又拿帕子擦了擦手。
    “你莫要同常康待在一起,笨蛋是会被传染的!”池时说着,抬脚往院子外头走。
    久乐一笑,跟了出去,“公子去门口等我,久乐这段时日,也不是白歇着的。卷宗上的凶案现场,都写明了哪条巷子,哪户人家。有了这个,京城里便没有我找不到的地方。”
    “得罪陶公子,没有给公子做贡献的机会了。”
    池时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光是她从小到大,几乎从来不会歇着。就连久乐,也同她一个性子,她要做最厉害的仵作,久乐就要做最厉害的小厮。
    等池时走到府门前的时候,久乐已经套好马车在这里等着了。
    田家的小院子,在城南的一个狭窄的小巷子里,马车若是进去了,那能将整个道儿都堵上了,“公子且等着,这附近有咱们的一家棺材铺子,我把马车停到那里去。”
    池时点了点头,“我的棺材铺子,都开到这里来了?”
    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好吗?
    池时想着,径直地朝巷子里头走去,柳敏便是在这条巷子里,撞见了武曦军。现如今停了雨雪,天气突然晴朗了起来,小巷子里热闹得很。
    有小孩儿拿着铁环儿滚来滚去,口中还嚼着糖块,几个婆子媳妇磕着瓜子说着闲话。
    池时一身锦衣,又生得好面容,一下子便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哪里来的俊俏后生,是哪家的亲戚?我们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池时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指,“最里头田木匠家。”
    那些媳妇们一愣,“这巷子里头,哪里有姓田的?木匠没有不是个篾匠么?今年过年,我还去他那儿买了好几个簸箕,还有灯笼呢!还别说,那老篾匠手巧的哟!”
    池时摇了摇头,看向了最年长的那位老妇人,“搬走了么?我是他家儿媳妇柳敏的远房亲戚,今年难得来京城赶考,想着来看看我那表姑。只知道她嫁了个姓田的木匠,住在这个巷子里头。”
    那老妇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讶的张大嘴,随即同情的看向了池时,“你这后生,怕不是没有见过你那位表姑,你若是来投亲的,那可是来晚了哟。”
    “二十年前,那柳敏杀了夫家全家,当真是最毒妇人心啊。那柳木匠就她这么一个姑娘,夫家又死光了。后来那田家的大伯哥一家子搬了过来。”
    “当时我们还说呢,这就是一个凶宅,也亏得他们敢住。哪个晓得,那田一土一家子,还真是有那飞黄腾达的命儿。你那表姑在里头住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她亲爹给她留的家产。”
    “倒是那田一土一家子,想着把凶宅翻新一二,好家伙,从那井水里头,发现了一个铁箱子,里头全是柳木匠那个老家伙留下来的棺材本……”
    “那柳老头,做了一辈子的木匠,他手艺好,当真是攒了不少钱。这不死得太突然,还没有来得及给姑娘说么?那柳敏就是没有那个富贵命……这不田一土发了,哪里还乐意住那凶宅。”
    “一家子人买了个带小院的铺子,搬走了。这凶宅空了好些年,也就是在前几年,方才被一个老篾匠买了去,老篾匠有八个儿子,阳气旺,也就是这样的人家,才敢住凶宅!”
    她周围的年轻媳妇们,不知道这事,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阎妈妈,当真这般骇人啊!”
    阎?池时眼眸一动,紧着又问道,“您可知晓那田一土一家子搬去哪里了?我也没有见过我表姑母,更不是来投亲的。就是我阿爹非要我来认个门。”
    “即是人没了,怎么也该去她坟头上柱香,方才对我阿爹有个交代。”
    那阎婆子将没有磕完的瓜子往兜里一揣,嘟囔道,“看后生你一身好缎子,要我说,柳敏真是没有富贵命,她若是还活着,不就有你这么一门富贵亲戚了。”
    “那田一土的婆娘,之前卖宅院的时候,还炫耀来着。他们就在来云街,有一个卖山货米粮的铺子,那东家娘子是个大龅牙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