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场比赛在圣徒们一片哀叹声度过。
    0比1落后于一支保级无望的球队，再没有比这更打击士气的了。
    球员通道里，双方首发队员面色各异，完全是两个极端。
    主队球员愁眉苦脸，客队球员却谈笑风生。
    一球领先对米尔沃尔来说就相当于双保险，毕竟南安普顿这场比赛可是全力争胜的。
    一场平局，对圣徒毫无意义。
    “哦哦噢噢！再一个，再一个！”
    “哦哦噢噢，干掉他，干掉他！”
    “哦哦噢噢，晋不了级，晋不了级！”
    四千多名足球流氓在看台上齐声高喊，将自己的意图赤裸裸的公布出来。
    哈哈！
    反正我们已经降级了。
    我们这次来，就是让你们进不了前六。
    怎么样？
    你们能把我如何？
    来骂我啊！
    来打我啊！
    有能耐踢赢我们啊！
    哈哈哈哈，我就喜欢看你们看不惯还踢不过我们的样子。
    回到更衣室里的队员一个个垂下头，沉默不语。
    基冈并没有因为比分落后大发雷霆，他面色平静地站在前面，一字一句地讲解下半场要怎么踢。
    “对手实力并不强，并且踢的很粗糙。所以我们一定要抓住每一次阵地战的机会，渗透到对方禁区内，然后给予致命一击。”
    “贝尔，你有机会要往里面靠。盘带和控球是你的长项，但是高空球也不是你的劣势，你可以利用你的身高多去禁区内接应队友。”
    “代尔，如果队友在关键时刻把球传到了你脚下，你也不要犹豫，该踢就踢，该打就打，我给你一定的开火权。”
    “费南德斯，你是队上的老将了。你经验丰富，中后场需要你多协调协调，关键时刻采取一些极端措施也不是不可以的，明白了吗？”
    “拉拉纳，你还年轻，你狠有灵性。但是身体一直是你的软肋，你要学聪明一些，可以多制造一些越位陷井，又或者利用你的灵巧抢在对方身前。记住，解围就要彻底，不要总想着控制住皮球。化解对方的进攻，才是一个中后卫的首要职责。”
    ...
    凯文基冈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下半场的战术踢法，队员们也都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安静地听着。
    不一会儿，角落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
    11名首发主力队员都没说累，是什么人这时候打起了鼾？
    众人扭头望去，王小冬靠在椅子上，头枕着身后的衣柜，呼呼大睡，仿佛基冈下半场的战术讲解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家别看了，继续听教练讲。”杰克拍了拍手，将众人的眼神又拉了回来。
    然而这些重新正襟危坐的球员，却不约而同地有了另样的心思。
    如果冬在场上的话该有多好啊！
    如果冬在场上的话，这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
    下半场，双方易边再战。
    球员们努力地按照基冈教导的那样去踢，但球场上的实际情况，却不像战术板上那么片面。
    这边球员刚用一个二过一达到了基冈讲解的战术要求，那边队员还未跑位，就被对手拉住、卡死甚至铲倒。
    当战术计划被犯规肢解后，那些领悟力稍差的球员立刻变得不会踢了。
    米尔沃尔这帮家伙今天就是来捣乱的。
    到目前为止踢了将近一个小时，11名球员身上已经背了5张黄牌。这还是主裁判看他们愈演愈烈后，果断下达的判罚。
    砰！
    烟尘四起。
    又是一次恶劣的冲突。
    米尔沃尔的边卫邓恩直接用腿拦在了高速冲刺的哈帕斯身前将其绊倒，随后举起双手，表示无辜。
    可怜的哈帕斯被绊倒在地后往场外滚了三四圈儿，才被一只脚踩停。
    镜头朝上划过，王小冬的脸很快出现在镜头中央。
    就在他对面，邓恩正用无辜的脸朝着他坏笑。
    对方不断努动的下巴，仿佛再说：“来啊，有种你上啊！”
    “哔！”
    裁判哨声响起，冲上来给米尔沃尔出示了本场比赛的第六张黄牌。
    “哦噢！简直是人间惨剧！”
    现场解说员一脸沉痛地喊道：“这明明是一次恶劣的故意犯规，但始作俑者却只吃到了一张不痛不痒的黄牌。”
    “看米尔沃尔的意思，难道他们要在圣玛丽球场人手带一张黄牌离去吗？”
    哈帕斯就摔在南安普顿替补席前，两名队医上前检查一番后摇了摇头。
    “换人。”基冈沉声说道。
    就这样，比赛刚进行到第61分钟，南安普顿就已经因伤浪费了两个换人名额。
    看台上所有圣徒都义愤填膺，一个个攥紧拳头，用贫瘠的词汇怒骂着客队球员。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米尔沃尔球员对此根本不屑一顾。
    你们骂就骂呗，反正也不能把我怎样！
    你们嘘声越高，我们就越兴奋！
    我们是米尔沃尔，我们谁都不care！
    基冈被动地做了两次换人调整后，场上队员也踢得愈发谨慎起来。
    谁都想胜利，但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献祭”者。
    米尔沃尔这边，除了门将以外还有四名队员身上没有黄牌。
    在面对这四人时，球员踢得更畏首畏尾了，生怕对方来一个扫堂腿，将自己直接扫进医院。
    客队见状，踢得更加放肆。
    看台上的足球流氓们也都毫不避讳地大喊：“干死他们，让他们进不了前六！干死他们！！！”
    在这座名为圣玛丽的神圣足球场中，充满了大量的污言秽语。
    看着头顶的比分牌和计时器，代尔咬紧了牙。
    再不进球，就真来不及了！
    要是这场比赛不能取胜，南安普顿就只存在理论上进入前四的可能。
    获得了联赛杯冠军又如何？
    联赛里的这些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
    想到队员们起早贪黑的训练，又想到之前团结一致喊出的目标，代尔猛一咬牙，突然从人群中蹿出。
    费南德斯眼神一亮，快速将任意球罚出。
    皮球越过大部分球员头顶，准确地落在米尔沃尔禁区。
    在禁区的空白地带，一边跑一边回头观察的代尔转过身，不负众望地用胸部停住皮球。
    皮球准确地落在他胸前，代尔深吸一口气，让胸膛一收，皮球自然而然地垂落在脚下。
    “费南德斯快发任意球...”
    “代尔...”
    “进去了！”
    “转身射门！”
    “啊呀！！！”
    机会稍纵即逝，为了把握住这千钧一发的射门机会，代尔不等皮球落地就转身抡腿，用自己并不擅长的左脚抽向皮球。
    势大力沉的射门并没有按照代尔之前预想的一样直飞球门，而是“砰”地一声撞在了远门柱儿上，弹出了底线。
    看到这样的结果，代尔顿时掩面蹲下，后悔不已。
    如果我当时脚背绷紧一些...
    如果我当时再压得低一些...
    如果我有贝尔那样的左脚脚法...
    如果刚刚射门的是冬...
    看着一脸沮丧的代尔，不远处的两名米尔沃尔球员凑在一起，互相换了个眼色，然后露出一副残忍的笑容。
    代尔的凌空抽射激起了圣徒斗志，在比分落后的压力下，南安普顿又连续打出了几拨进攻。
    以左路的贝尔为枪头，攻到前场的大部分球最终都会传到贝尔脚下。相对的，另外一侧的代尔开始频繁回撤，甚至有时直接撤到中场附近接球。
    第69分钟，后场连续几脚传递后，皮球再次来到右路。
    边线前的代尔刚踩停皮球，一道黑白色的身影便从身前滑行而过。
    机警的代尔踩球回拉，让过滑铲而来的戴维.利弗莫后将球朝前一推，沿着边线带球前进。
    一边跑，一边抬头观察着队友的跑位。
    可没跑两步，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
    面前的对手目光中带着一丝得意，而队友的脸上却渐渐转化成惊恐。
    沃特？
    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
    没等代尔反应过来，便感到脚前传来一股巨大冲力，瞬间将其掀翻。
    是刚刚铲空的戴维！！！
    戴维见代尔依旧在控制着皮球，立刻爬起身朝不远处的代尔冲去。
    由于代尔的注意力全都在跑位的队友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身子斜后方袭来的危机。
    “啊！！！”
    一声惨叫响破天际。
    这一下，就连一向云淡风轻的基冈也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被铲翻在地的代尔直接摔了个狗吃屎，脸上露出了疼痛到无法言表的表情。
    “哔！！！”
    裁判里卡多的哨声再次响起。
    他一边跑，一边不断地摇着头。
    这球可不好判！
    戴维是从身后铲球没错，可他瞄准的并不是代尔脆弱的脚后跟。他先是倒地伸腿，然后在草皮上用脚弓勾住了代尔脚下的皮球。
    代尔倒地受伤有绊倒的原因，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根本没想到戴维会这么快就起身追上来，所以毫无准备。
    实际上，如果不是在代尔的惨叫太过刺耳，里卡多甚至连牌都不想掏。
    这是一次标准意义上的身后铲断，先铲到球，然后连带地碰到持球人。
    可问题关键是代尔肯定在摔倒的过程中又受到了其它的伤，否则不可能在一瞬间表现得这么痛苦。
    既是因为铲球受的伤，那么之前的铲球动作做的再干净利落、再符合标准，也得判其犯规。
    但问题是，是给黄牌，还是给红牌。
    球员们在一瞬间围在了一起，将里卡多包围在中央。
    双方各执一词，寸步不让，甚至有一种掀起大战的既视感。
    “裁判，红牌，一定是红牌！这是一次多么恶劣的身后犯规，你眼睛瞎了吗？”
    “裁判，这是一次标准意义上的铲断，我们先碰到的是球，是球！那个家伙是在装伤，这你还看不出来吗？”
    “给犯规者红牌！”
    “给假摔者黄牌！！！”
    双方球迷们各执一词，圣玛丽球场嘈杂声一片。
    就在这时，本来扑倒在场边的代尔却咬着牙，在地上翻了个身。
    在其他人都围住裁判讨说法时，他却忍着疼痛，咬紧牙关，用上肢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朝场边爬去。
    代尔就这样薅着草皮，一寸一寸地挪到饮水机前。
    他抬起头，看到了那张冷漠的脸。
    “冬...”代尔从牙缝中挤出一个熟悉的音节。
    见代尔这副模样，王小冬脸上再也绷不住。
    “冬，教练是关心你的。”代尔抓住王小冬的脚，大拇指因为疼痛，深深地抠进球鞋的脚窝。
    “我们是足球运动员，不是拳手，你不该主动出手打人。”
    “这点道理你还不懂吗？”
    “代尔，你别说了。”王小冬走上前，托住代尔双肩，“喂，队医，这里，这里！你们在看什么？快给代尔处理腿伤！”
    不远处的两名队医一愣，互相对视一眼。一个在药箱里翻药，一个在打电话联系120，谁都没有注意身后的代尔竟爬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冬，别怨头儿了，他是真的为你好啊！”
    铲断受伤时没哭，队医查看伤势时也没哭，可刚说到这里，七尺男儿终于忍不住，泪水从两个眼角夺眶而出。
    “冬，米尔沃尔不足为惧。南安普顿只要有你在，分分钟可以踢赢他们！”
    “大家努力了一个赛季了，不能输在最后关头啊！”
    “联赛杯我们不也是这么坚持过来的吗？”
    “冬，既然我们还有余力，为什么不能用呢？”
    “冬...”
    还未说完，代尔便被两名队医抬到担架上，迅速抬出了球场。
    看着担架上不停抹泪的代尔，王小冬“腾”地一下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来到基冈身边。
    “老头儿...”
    时隔一个月，王小冬再次站在基冈面前，和对方对视着。
    看着基冈平静的双眼，王小冬嘴唇跳动了几下，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老头儿，我错了，我不该出手打人的...”
    说到这，王小冬把目光别了过去，咬着牙关，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行了，我知道了。”看着王小冬胳膊上暴起的青筋，基冈点点头，轻声说道：“你去热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