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暖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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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行无阻的郡主降落在自己的小院里。正是炊饭时候,院里把门的浇花的喂鸟的死士们应该已经为她传饭过来了。可今天院子里一点热乎乎的菜香味都没有。
等在连通王府的小门旁的腰郎给她打起一盏灯笼,微躬着高大的身躯跟她嘘寒问暖,周身已经有了家丁的修养:“郡主哪去了,叫我们好找,吃了没有,殿下让我送您过去用饭,已经有小轿在等着了。”
小粮摆手。她实在是饿了,王府深广,又讲究礼仪,但抬轿子走通幽曲径七拐八绕得走到什么时候去。她说:“不用,谢谢,跟抬轿子的说一声,我飞过去。”说罢便带着一肚子饿火和尽欲后的虚无凌空一闪,蹿房越脊去也。
孰知她手腕被人轻轻拽住,原是腰郎跟她一同起飞了。腰郎一臂夹着灯笼,随她一起一落,客气道:“郡主,有一小事不知可否劳烦郡主。”
“请讲。”小粮放慢脚步,观察他的身法。
腰郎见她这么好说话,立即眉花眼笑:“是这样,郡主,我们快没钱吃饭了。我们是郡主的护卫,但这月例钱不知从哪里出......”
小粮讶然:“啊呀,壮士莫怪,小粮不大懂这些,还以为有人给你们发了呢,我这便过去问问殿下。”
腰郎千恩万谢地放她去吃饭,把着灯笼给她作个俊揖。小粮在王府次第亮起的檐角灯火里一掠而过,比惊枝的鸟雀还轻。王府府兵们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到澄净的夜空。
她双手攀着窗框双脚踹开窗扇跳进二皇子闺房。刺客若都是这样的身手,皇子们长八百个头也不够砍了。
燕偈面前的红烛火光一晃。他眯眼,抬头看着她。
小粮背着手谨慎地挪到桌前,观察他的表情。二皇子薄唇方启,小粮便和他同时说道:
“你还知道回来!”
她露出预判应验的得意表情,继续盯着他,并再次和他同时脱口:
“这饭我不吃了!”
燕偈恼怒地放下筷子,又讪讪地拿起筷子。小粮动作顺滑地搬开椅子坐下,捉箸便夹菜。她见燕偈眼中也有饥火,便笑着打他的筷子:“殿下才说这饭不吃的。我做贼撒惯了慌,但殿下是一言九鼎,一点都吃不得了。”
燕偈反应了一下,便抬袖搵眼角,愁云惨淡道:这可怎么办,还没成亲就要饿杀亲夫了。
小粮满口塞着菜,听他学韦哥哥的经典犯贱,乐了,嘟囔着说:这样容易就饿杀了,那小粮手上怕已经死了八百任丈夫。
这话说得,多瘆人啊。燕偈默默放下袖子,不演了,老实吃饭。盘子里的糖醋鱼就剩下了一点酱汁和干干净净的鱼骨头,他筷子抓了空,清脆一声碰响,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应该对鬼混晚归的准王妃勃然大怒。
他筷子又恨恨放下。小粮没有读过《破镜重圆之王妃缒城叁日矣》,自然不知道这样的场景就是追妻化人场的前前前兆。烛光暧昧地摇曳,但二皇子支颐,目光森冷,紧盯着她不放。他沉声道:小粮,今天出去干什么了。
小粮捧着碗,舔舔嘴,表情率真:玩男人。
燕偈:……给我留点面子。
小粮奇道:咦,上次你就说,有话回家说,给你留面子;现在不是在家说话吗,你的面子要求真高啊。
燕偈趴在桌面上,无声地假哭起来。小粮继续吃,抽空安慰他:别伤心啊,小粮还有一件事要求殿下。
……说吧,我酌情处理。燕偈抬起脸,郁闷地看着她。
我院里那队护卫的工钱不知怎么结,殿下手里有余钱吗。小粮期求又无辜地微笑。
你是说那堆被你点了穴就昏迷一地并且裤子失踪一问叁不知连门都看不好花也养死好几盆脑子没有肌肉疙瘩大的精壮护卫吗。燕偈双手紧握,青筋毕露。现在好了,不光大摇大摆出去玩男人,养男人的钱还要我来出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还没等燕偈展示杀伐决断的雄威,门外远处忽然传来悠长的狼嗥声。嗷——嗷——呜——
小粮惊喜道:殿下院里还养狼啊。她放下饭碗就去推门。燕偈满心疑虑地跟在她身后,一径步出。两人抬头,却见漫天的花灯飞入,场面不寻常,似有幽情隐藏。小粮伸手揽过一盏,发现灯座下挂着一枚小竹签,写着浅浅几字。她心领神会,立即攀跳起来,将近处几盏花灯都抓下来。她将竹签子凑在一起,仔细地读了又读,轻笑起来。
燕偈警醒地凑近:写的什么,是谁写的。
小粮把竹签子合在胸口,低头搪塞道:没什么,是韦哥哥在问我的好。
这种场面你跟我说他只是在问好吗。燕偈险些拔剑四顾。现在想来,这起子贱人阴谋阳谋,防不胜防,大婚还得趁早才行。此间,又听狼嗥尖啸响起,小粮凝神静听,又露出羞涩的笑容——燕偈急得不行了:这又是谁!
小粮捧脸:没什么,是狼羌王子在问我的好。
宝剑出鞘。燕偈阴冷一笑:好,既然他们这样客气,那我也去和他们问好。
小粮:真的吗,殿下好男人,好威风,好厉害,小粮心里喜欢死了。
天地良心,燕偈从小聪明到大,但嫉妒使人发狂,自尊令人失智。听了小粮两句佞语,他更张狂,出了门就点府兵随行,与他一起把那大奸似韦与狼心狗肺杀个干净。
而小粮后撤一步,去房中把菜碟捡几样带走,飞身跃起,回自己的温暖群芳小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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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死士中分发了一下小菜,安抚他们月例钱很快就发,便自回了房。刚合上门,就听里间传来一声哼:……郡主,这个时候才回来,好大忙人。
小粮循声疑惑地走入卧室。她当是谁,坐在床上给她迭衣服的(小粮也就那两身换洗衣服,不知道他迭了半天迭的什么),正是千古气节秋大人。
小粮见他孤伶伶坐在床边,看着吓人,不敢怠慢他,连忙跟他客气,问吃了没有。秋隆一手紧抓着自己衣领,幽幽叹气道:等了大半天,什么也没有吃。早就不饿了,算了吧。
小粮点点头,捏着手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她犹豫道:这是我的床。
我知道。秋隆瞟她一眼,手掌慢慢抚平被面上的纹绣,我……就是这个意思。
小粮该老实的时候非常老实。她说:小粮愚钝,大人赐教。
秋隆凝眉,闭目道:你还嫌我出的丑不够多吗……既然我父要我给郡主做通房小子(小粮:原来不是赘婿吗,怎么位份还降了呢),我就心一横,从便从了……他双手拉开自己衣襟,已是不惜一切舍命不渝的神情:来吧,不要怜惜我!
小粮看了一眼他并不算沃土肥田的胸乳,愣了,接着赶紧打了个打呵欠:这天怪,人突然就困了。
秋隆把衣襟合拢,羞急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怎么了吗。这不是留面子吗。小粮委屈坏了。到底怎么留面子才是真的留面子说到底什么才是面子,中原人说话能不能明白点。她蹭掉鞋,当即开始脱衣服。秋隆反倒紧张起来,一个劲往旁边缩。小粮从他手边抽出自己的睡衣,胡乱披上身。她白天吃足了一顿,因而小乳鼓圆翘顶着,精神勃发。她道:这张床大,大人要睡也使得,但小粮睡相不好,大人多担待。说着,她便往被窝里一钻,头发乱蓬蓬地就要睡了。
秋隆呆坐着,半晌才想起来戳戳她:不那个吗。他觉得女贼应当随时想行不义之事才对。何况是刚直不阿的秋时荣本人主动投怀送抱。
小粮嘟囔着,缩得更小:累了……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秋隆又愣了。他盘膝坐着,过会儿拍拍她:往里去去,被子分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