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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大眼,满脸络腮胡子,满头黑铜丝般粗硬的头发被编成小辫以珊瑚玛瑙做装饰,看样子是个贵族子弟。
许渊看他的模样,心中有了计较。
听闻北胡可汗有三位儿子,大皇子呼延跺性情刚猛暴躁,是莽夫一个。二皇子平平无奇不显山露水。最受宠爱的要数嫡出幼子三皇子呼延赞了,年岁不大,鬼主意不少,他自舞勺之年起便常常率兵袭扰周边城邦,或是围而不攻,或是攻而不破,就如同猫抓老鼠一般,总要折腾够了,耍玩尽兴,才肯放过。
每每出兵,必定踩着底线,把城中掏得精光,大到粮食银钱,小到牲畜家禽,整车整车地往外运出。
前几日,有信件送到衡州府衙。
上面是个清单:限三日内,备齐黄金两千两,牛羊家禽数以百计,最过分的是要五千妇女以绳捆之充为奴隶。
许老将军一看信,当即气得火冒三丈,重披盔甲,冒着朝廷禁令,动用两万兵力准备奇袭。
一去便是三天。
如今,最后的期限,胡人果然来了。
“里面的夏人猪猡听着,你祖宗爷爷来了。”
“识相的快快准备好孝敬,不然,北胡的铁骑顷刻就能把这儿夷为平地。”
许渊心中悲愤交加,周边尽是死去战友的横陈的尸体,一眼看去,手握兵器还能战斗的人十不存一。
要拿什么,和胡人去拼?
命吗?
他也只剩下这一条命,可以拿来一搏了。
许渊沉默地走下城楼,步伐颓唐踉跄,他勾着头,沉默地牵起套骡子的缰绳,身后是一列车队,沉甸甸的货物压过洒满热血被烽火烧焦的土地。
“打开城门。”
短短几十米,却好似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连带这把灵魂与信仰也一并磨灭。
城门在数以万计的胡人面前打开,又转瞬合拢。
只留下一支二十人的小队和几车货物,和零散几匹瘦马。
“呵!夏人,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眼看没有半个奴隶的影子,呼延赞心生不满,表面却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除了玩弄奴隶,他更爱玩弄人心,看着这些人绝望痛苦,勉强也可以让他升起些许兴致。
“既然你们这样不听话,那……”
呼延赞抚掌,他身后副将扯出一个被折磨到不成人样的人影,满身都是血污,头发乱糟糟遮挡在眼前,一身盔甲破碎,干涸的血迹凝结在衣袍上。
怕许渊看不清,呼延赞贴心地伸手,一把扯住了他的头发,让他的面孔完全显露在众人面前:“当年威风凛凛的许冲大将军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被打死了吧?”
“活着呢活着呢,您放心。”
他身后副将谄媚道:“这老东西自昨日被抓住就闹绝食,小的牢记您的叮嘱,仔仔细细地好好伺候,他不肯吃饭,还是小的卸了他老人家的下巴硬掰开嘴喂的。”
许渊目眦欲裂:“父亲!”
他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一柄柄长.枪挡住。
他又悲又怒,被锐利刀刃划破皮肤也不退后半步,整个人发疯似的,没有章法的又扑又打,摸出藏在怀中准备趁着献礼伺机刺杀的匕首胡乱挥舞。
头盔被枪尖挑掉,咕噜噜滚落在几米外。
而后匕首也被打掉。
许渊强撑着站起来,瞪着赤红双眼一次次扑过去,又一次次被打倒在地。
他的盔甲早已破碎,衣袍碎成破布烂衫,披头散发状入疯癫,不知何时被打断了一条腿,跛着腿,一瘸一拐地爬起来。浓稠的血浆蜿蜒漫过他额角,流过眼角,似是血泪。
许渊强撑着一股劲儿,再一次站起来。
他脚下滴滴鲜血已浸润成血泊。
他的眼睛却被血泪洗涤地格外锐利,他昂首直直盯着呼延赞,目光中写满不共戴天的刻骨恨意。
呼延赞被那眼神盯地背脊发寒,眼中兴味更甚,他撩了撩小辫子,自马上俯身去看哄笑中心被枪尖戏弄的,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夏人,笑道:“父慈子孝,真是感人。”
“本王子大发慈悲,赐你个恩典,”他挥手屏退把许渊当乐子戏耍的部下,倨傲颔首:“不如你父子二人给我做奴隶,我便饶了你们的性命。本王子正缺一个上马凳,你若是做得好,爷保你这辈子吃香喝辣,再不受欺负。”
“怎样?”
许渊浑身脱力,他双膝重重磕在地上。
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
他似是认命低头,喃喃自语:“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老天爷!”许渊悲愤抬头:“你睁开眼看看!为什么,为什么,身逢乱世,想要堂堂正正活下去为什么这么难。”
他把目光转向许老将军。
乍起的风沙眯眼,他眼中涌出热泪,抿唇下定了决心,双膝跪地,端端正正磕了个响头:“父亲,孩儿不孝。”
他眼中光芒熄灭,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