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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60

      他逆着江流艰难渡河,身后是胡人嘲讽轻蔑的大笑声,他们看他的眼神好似在看一只无法反抗的羔羊:“小子,你只能按我们说的去做。别不识好歹想着通风报信,朔州到处都有北胡耳目,若是叫我打听到你生了二心,我便挖出你的心脏来下酒喝。”
    随即,轻蔑地嗤笑:“每月十五,准时到河堤旁领药,我想毒发的痛苦,你不会想尝试吧?”
    若他还是当年那个孤身离家漂泊,渴求重回故乡的十岁稚童。江荻川可能真的被他吓住。
    可惜,生死之事,他自上辈子起就已然看淡了。
    他身体里被下的奇毒叫蚁贼,发作起来犹如万蚁噬心,整个心脏被啃食,被撕碎,被人攥在手心里拿指甲磋磨一样。每月发作一次,服下解药便可安然渡过,月月必须服药,逐渐依赖成瘾,从此做个胡人手中的提线傀儡。
    这是他受的第一种毒,所以记忆深刻。
    那年他十岁,幼稚又认不清形势,心中还坚定自己是夏朝皇子,骨子里带着愚蠢傲气,觉得自己虽然被送来北胡为质,那也是为了王族大义暂居他乡,总有一天是要还乡的。怎么肯做这种让母亲耻辱,让祖宗蒙羞,与卖国贼没有差别的奸细。他说什么也不肯就范,仰着头直挺挺地站在河边不移丝毫。这番抵抗的姿态触怒胡人,直接被一脚踹到河里,呛水病倒。还没等病愈,就被下放水牢月余,硬生生熬过了头一个月的毒发,挺过了棍棒鞭打,忍过了火炭烙烫……也没有等来丝毫援助之手。
    永夜般漫长而绝望的黑暗,足以践踏身躯,打碎骨头,把人从□□到灵魂全部摧残重塑。
    江荻川这才意识到,说什么狗屁大道理,他不过是被抛弃的那个罢了。自离京那日起,他就不再有故乡,也不再有家。
    “吾日暮而穷途,故倒行而逆施。”
    既然如此,还苦守那些荒唐执念有什么用呢?不如恣意过活。
    区区蚁贼之毒。
    江荻川在心中暗自计数时日,不觉得害怕,反而提起了些兴趣。
    不合时宜地,他想起那个好哥哥把他送去学堂前的一日。
    江霜序比他大几岁,个子高,牵着他的手走过大街小巷,不像个高高在上的郡王,反而像是寻常人家稳重可靠的大哥。他亲切地和街坊四邻打招呼,砍起价来也有一套,事无巨细地采买各种文房用具,连一支笔,一沓纸都不假手他人。
    俩人从东市走到西市,直到书箧里装的满满当当。
    夕阳西下,金乌灼目,大朵大朵的粉紫色烟霞铺陈在天际。他亲自背着沉重书箱,牵他的手小幅度地荡啊荡,路上留下并排而行的两个影子。靠的那么近。那时,他眼中似乎有极力掩饰又不经意流露出的不舍与关怀。
    这种情绪对江荻川来说太陌生也太独特,叫他现在想起来,心中似乎还被那日的夕阳烫了下。
    他慌忙甩甩头,把满脑子烂七八糟的思想清空。
    老天爷最爱愚弄世人。
    想活时,活不下去。想死后,又重返人间。
    活着有什么意思呢?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不过又经历数十年寒来暑往,走过无法避免的生老病死,然后归于尘土。
    可是,人既然枯燥无味的活着,总要给自己找些乐子。
    比如说拨弄是非,搅动风云,把这浊世搅成鱼龙混杂的烂泥塘。
    比如说揭竿而起,改朝换代,眼看高楼平地起,再亲手把它们碾碎成尘埃。
    ……
    这些离经叛道的轻狂事,他上辈子全都做过了,初起时兴致勃勃,到后来只觉得无趣,哪怕把天都捅破,也没办法剥离出那种浸透到灵魂深处的孤独感,金殿高楼,富贵无极,再来一遍也没什么意思。
    这辈子,却有些差别。
    江霜序,这个酒囊饭袋窝囊废,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实在有趣的很。
    这家伙还是他血脉相连,又沉迷于表演兄友弟恭游戏的亲生哥哥,这便更加有趣了。
    江荻川瞥了眼那个胡人,似是没有认出他一样,闭紧嘴巴不动声色,心脏却激动地狂跳,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哥哥那张无论何时的云淡风轻的亲切笑脸了。
    若是他看到,自己的亲弟弟被胡人劫持会露出什么样子的表情呢?
    震惊,焦虑,害怕,畏葸……是同那日一样的不舍与担忧,还是剥下虚伪面具,流露出最丑恶的真实情绪
    人的内心中,总有些最黑暗,最不为人知的角落。那是在狂风漫卷的海上生起的暗涌,在波云诡谲中隐藏踪迹的雷鸣,危险无比,足以在一瞬间吞噬人的理智,让人陷入欲望的泥沼,然后永远沉沦。
    莫要扯什么哥哥弟弟兄弟情深,帝王之家哪有什么感情,有的都是利用与算计。
    江荻川从来不信情义两字,所以这两辈子都活的畅快恣意。
    如今,他依旧不信。
    一想到将要发生的一切,想到江霜序可能会出现的表情,他简直急不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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