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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季世子猛地震了一下,原本就不大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是这样的。”他听到他嘶哑道,那声音带着压抑,又很费力似地,极轻。
自然他这句话轮回台上的二人谁也听不见,而微风之中,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国师听到三殿下说出了和季世子相同的话:“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是说给成玉的五个字。
但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让她反应了很久,她抿紧了嘴唇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白衣青年,因全然没有想过这件事还有什么另外的可能性,在片刻的茫然后,她的脸上现出了空白:“如果不是这样,那……又是怎样的呢?”
就听三殿下平静道:“蜻蛉的死,并不全然是你的错,你也并不是什么罪人,明白么?”
说这话时他的神情很平淡,就像这原本便是一桩天经地义之事,他所说的可能性才是这桩事原本应有的真实。因着他的从容,她也想要相信他所说的那些才是真的,但是她不能。
“不,是我的错。”她停了一下,努力地抑制住上涌的泪意,“我,”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也给自己找过借口,想过一次又一次,我告诉自己,入墓之前,我就知道墓里的种种机关,非要亲自去闯,并不全然是因为我的自尊,还因为就算告诉季世子,他们也不一定能成功,因为我所知的也不完全。我可以拿自己的命去赌,却不可以拿别人的命去赌。我曾找过这样的借口。”
他并没有立刻回应她。
她见他抬起了手指,划过她的眼角,轻微地一抚,就像她流了泪。她眨了眨眼,眼中的确有些蒙眬,她微微仰起了头,想要将泪水憋回眼中,然后她听到他开了口,声音仍是从容的,他沉定地告诉她:“你说的并非借口,事实便是如此。”
她闭上双眼,摇了摇头:“不是的,这,”她将哽痛咽入喉中,“这只是我给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想让自己的负罪感少一些罢了。可,季世子说得对,我其实可以选择不闯墓,如果我不去,蜻蛉就不会死。”
他放在她眼角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又是季世子。”他道,那声音有些不悦。她睁开了眼,她从不记得他喜欢嘲讽别人,可此时那好看的唇角却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我想他在责骂你时,没有告诉过你,若你不去闯南冉古墓,他也很难再找到别的谁能成功地取回南冉古书,这只会导致战场之上出现更多无辜丧命之人吧?”
她有些愣住了。的确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个。
为她拭泪的手指在她颊边停了一停,顺势滑落到了她的左肩,令得她微微倾向他:“能重新寻得失落已久的南冉古墓破墓之法,已非易事;获得那些似是而非的破墓之法,能够准备周全,有胆量去闯墓,更是不凡;在墓中面临那些突然生出的机关时,还能有机巧的应变,若我是那位季世子,”他停住了,她仰头看他,他微微俯了身,附在她的耳畔同她低语,“我只会想,我们阿玉是有多么聪明,竟能平安回来。”
我们阿玉是有多么聪明,竟能平安回来。
喉头发梗,她说不出话来,试着停顿一下,想像方才那样将所有哽咽和疼痛都咽入喉中,但这一次却没有成功。压抑良久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了眼眶,先是极小声地抽噎,待他的手臂揽住她的肩时,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就像是被风雨摧残的小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供停泊的港口,她的双手牢牢握住他胸前的衣襟,将自己紧紧贴入了他怀中。似乎所有的委屈都找到了出口,她哭得不能自已,却仍然忍不住怀疑,抽噎着在他怀里一字一顿:“是、是因为连三哥哥总是向着我,才会如此说……”
“不是的。”他轻声道,“蜻蛉虽然死了,但你却让更多的人活了下来,这原本就不是一桩过错。”他继续道,“我在军前亦会做许多决定。我做的决定常常是让一部分人去死,以期让更多人活下来。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也从未感到有什么背负。如果蜻蛉因救你而死你便有罪,那我是否更是罪无可恕?”
她缓缓从他怀里抬起了头,像是听进了他的话,但眼中仍有迷惑。
这便是凡人的执迷。九重天上和东华帝君坐而论道的三殿下何曾如此啰嗦过,但就算他今夜多话到这个地步,似乎也不能让她顿然明悟。放在从前,三殿下必定就烦了,撒手不管了,更不必说凡人的种种苦恼在他看来原本就很不值一提。
但今夜,他却像是突然有了无穷的耐心。他还用心地将自己代入成了一个凡人,用凡人的逻辑和慧根为她指点迷津:“这世间有许多无可避免的死亡和牺牲,阿玉,那些是遗憾,不是罪过。”
她终于有些动摇,似乎信了那不是罪过,但也许那一晚对她造成的伤害太过巨大,从一个结中钻出,她又立刻进入了另一个结中:“就算那不是罪过,可,蜻蛉一定很恨我,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就……”
“她不恨你,她甚至连遗憾都没有。”这句话脱口之时,三殿下怔了一怔,他终于意识到了今夜自己的可怕耐心。万事无常,无常为空,和“空”计较,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