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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季世子突然讨厌了她,是因她“天真不知世事”。一个“天真不知世事的郡主”,对他、对形势复杂的丽川毫无助益,而他不交对他没有助益的朋友。
季世子大约还有些看不上她,觉得她弱小无能,他也并不希望她在丽川王府长待,甚而即便往后他们因各自身份再见一面难于登天,他也不感到什么遗憾。
哦,他原本就挺烦她,往后二人再不能相见,他当然不会有什么遗憾。
她从前倒不知道他是这样看她的。但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方才她为何要停步呢?
蜻蛉问季明枫,殿下其实并不想这样罢?他会如何回答,大体她也能料到,着实没有留下来听壁角的必要。果真他回答蜻蛉的那些话便没有什么新鲜之处。
但再听一遍总还是令人难受。
可那时候她却停了步。
明知会难受却为何还会停步呢?难道她还指望着他面上表现出的那些对自己的厌弃是缘于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走出那片拒霜花林后,她拿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本《幽山册》敲了一记额头,敲得有些沉重,脑子都嗡了一声,然后她责骂了自己一句:“你倒是在发什么梦呢?”
日暮已至。拒霜虽未到花期,但园中自有花木盛放,被夏日的烈阳炙了一整日,此时再被微凉的暮色一拢,一凉一热之间,激起十分浓酽的香气。是白兰香。
成玉想起来前头的小树林中的确生着一株参天白兰,乃是棵再过几十年便能化形为妖的千年古树。她日日上南书房那会儿,很挂念这棵树开花时会是如何卓绝的美人。微一思忖,也不急着去外堂同蜻蛉会合了,踏着浓酽花香一路向着那株古白兰而去。
只是没想到今日竟很有听壁角的运势。
依稀可见那株古白兰飘飘的衣袂之时,有两个熟人在前头不远处挡住了她的视线。负手而立的是孟珍,拿个药铲正掘着什么的是那日成玉在流泉瀑扑蝶时与她有过错身之缘的圆脸侍女。
二人今次依然用了南冉语交谈,依然提了她,依然是圆脸侍女在狠狠地抱怨她。
大意还是那么个大意,说世子的大事里头瞧不见她这位郡主,世子中毒命悬一线之时瞧不见她这位郡主,如今世子安然了她倒是假惺惺来探病了,便是用着一张天真而又故作无知的面孔纠缠世子,真是十分可恨讨厌。
成玉因曾无意中听过一回孟珍同她的侍女议论她,明白孟珍自恃身份,其实不愿多评点她。但令成玉感到惊讶的是,今次孟珍竟破了例,忍着厌烦与不耐说了老长一段话:“中原女子便是如此,素来娇弱无用。中原确是英雄辈出,男子们大体也令人敬佩,但中原的女子,却不过是男子的附庸罢了,被男子们护着惯着,个个都养成了废物。”露骨轻蔑透出话音之外,“连天子成家的贵女也不过如是,自幼养尊处优安享尊荣,”冷冷嘲讽,“那张脸倒长得好,不算个废物,是个宠物罢了,不值一提,今后也大可不必再提起她。”
圆脸侍女讷讷称是,又道中原女子们的确没有志气,鲜见得能有与男子们并肩的女子,便同是贵女,府中此时供着的那位郡主又岂能比得上她家的公主。譬如季世子要做翱翔天际的鹰,她家公主便也能做鹰,季世子要做雄霸山林的虎,那末她家公主便也能做虎,那位徒长得一副好面孔的懒散郡主,也着实不必一提了。语中有许多意满之态。
孟珍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叮嘱了那正掘药的侍女一句,让她别伤了药材的药根。
成玉靠着那株三人方能合围的凤凰木站了会儿,瞧那一双主仆一时半会儿没有出林子的意思,摸了摸鼻子,另找了条偏路,仍向着在月色下露出一段飘飘衣袂招惹自己的古白兰而去。
连着这次,已是两次让成玉撞见这位南冉公主在背后怠慢轻视她。这事有些尴尬。她其实从前并不如何在意孟珍,但今日,却有些不同。
因今日她终于知道了季世子究竟是如何看她。而季世子的见解同孟珍的见解本质上来说竟然颇为一致。因此孟珍这一篇话就像是对季世子那些言语的注解,让她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
在平安城无忧无虑做着她的红玉郡主玉小公子时,成玉从不在意旁人说她什么,因世人看她是纨绔,她看世人多愚驽,愚驽们的见解有什么重要呢。
但季世子是她认可过的人,在意过的人。这样的人,她生命中并不多,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正因稀少,故而他们说的话,她每一句都听,每一个词都在意,每一个字都会保留在心底。而又正因她对这些言辞的珍重,故而一旦这些言辞变成伤害,那将是十分有力的伤害。
能伤害她的人也不多。
这无法不令成玉感到难堪,还有愤怒。
她打小皮着长大,吃喝玩乐上头事事精通,瞧着是不大稳重,兼之年纪又着实小,些许世人便当她是个草包,能平安富贵全仗着有个为国捐躯了的老父。世人却不知这位郡主还是十花楼的花主,十花楼中蓄着百族花妖,而仅靠着一个为国捐躯的老父,成玉她能做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