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不住 第38节
队里的同学商量了半天,没有决定出最后的地点,有三家餐厅,评价都很高。
“快考虑一下上哪儿吃饭,”王野这话是对段灼说的,“你是冠军,今天你说了算。”
段灼对这样的集体活动并没有太大兴趣,另外,还操心着随车一起过来的蒋随和程子遥,便说:“我朋友他们要先回去,我陪他们回食堂吃好了,就不破费了。”
“啊——”队里的一帮人怨声震天,可怜巴巴瞧着段灼。
段灼一阵头疼,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夹在面包里的培根,跟哪片都不是。
王野勾了勾他的肩膀,豪迈笑道:“一起去一起去,就这么两个人,我还不至于请不起。”
队里的人对于蒋随和程子遥而言都是陌生的,段灼担心他们会觉得尴尬,转头,挨到蒋随耳边,小声询问:“你想不想去啊?不想去的话我可以帮你拒绝掉的。”
蒋随咧嘴点点头:“去啊,我想吃北极贝。”
段灼立刻问队友要了自助餐厅的菜单,远近不管,要找有北极贝的。
第37章 一直延续到了他的梦境里。
决定好了地点,大家光速冲澡,收拾东西,司机紧赶慢赶,在八点半抵达了餐厅。
靠近门口的甜品柜里摆放着许多卡通造型的布丁,几个女队员哇哇叫着,迫不及待冲了进去,王野一边打开付款软件一边喊:“进去找座位多点的桌子,大家凑一块吃。”
不消一分钟,体校的人也乘着电梯上了楼,负责卫生的两位服务生在看到他们这样声势浩大的队伍时,再一次愣住,小声感慨:“怎么都这么高……”
在服务生的热情协调下,几张四人桌拼凑在了一起,成了能容纳下二十人的大长桌,而贺恂对座位如何分配没有任何要求,体大的队员们分布在各个角落。
段灼是第一次吃自助,看见服务生把桌上的小锅开关打开,以为是要给他上菜单了,一屁股坐下,结果人服务生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走了。
段灼茫然四顾,发现原来大家只把东西放下就去拿食物了,边上有个声音在笑。
“走啊,再不去拿就要被大家抢光了。”
段灼慌忙起身,跟上去的时候暗自在想,假如此刻说这话的人不是蒋随,他一定纠结得当场钻地缝。
蒋随和这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曾见证过他无助,他的尴尬,也见过他赤裸的,窘迫的时刻,他可以用永远自信地认定,蒋随不会因为他没钱没见识而在背地里取笑他。
第一批用餐的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服务生正忙碌地添加菜品。
“你喜欢吃三文鱼吗?”蒋随说着,从消毒柜里抽出两个餐盘,其中一个递给了段灼,“这看着还挺新鲜的,要不要拿点?”
段灼没吃过三文鱼,一想到眼前一块块生肉要直接咽进肚子,已经产生了抗拒心理,让蒋随先形容下味道。
“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就是蘸芥末吃个口感,一会儿我弄完调料给你尝尝。”
这个可以。
段灼像条尾巴一样跟在蒋随身后,看他往盘子里放一些什么,就也跟着放一点,盘子装满,他赶紧腾腾腾跑去放到桌上,再跑回到蒋随身边。
路过酒柜,看见王野单手拎着两瓶啤酒,问服务生,还有没有其他度数高一点的。
贺恂在旁哼笑:“你怎么不干脆让人给你搞八二年的拉菲。”
王野好似听不懂他的嘲讽,笑着问服务生要了点冰块,扭脸问贺恂:“你今天开车了吗?”
贺恂斜睨着他:“要我送你回家?”
“我们贺教练就是聪慧过人。”王野一把搂住他肩膀拍了拍,又从柜子里抽了一瓶出来。
“少喝点酒。”贺恂说,“喝大了我不负责扛。”
王野:“啤酒也算酒?你可真幽默。”
众人陆续入了座,简直跟饿死鬼投胎,什么东西都往锅里放,刚煮熟的乌鸡肉片往上飘,好几双筷子往里伸,哄笑,吵闹,全然不顾形象。
有男同学胆大妄为,要和王野拼酒量,俩人隔空猜拳,男同学连输三局,喝了不少,面色肉眼可见地泛了红,于是怂恿边上的同学继续。
段灼认真包烤鸭,旁边的人递来一盘蘸着调料的生鱼片,甜虾也已经去了壳,柔软地蜷缩着。
“试试看。”
段灼尽量地克制住思维,不让自己去想它们是生的东西,夹起一片生鱼片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下,最先刺激到大脑的不是它的口感,而是芥末的辛辣。
与辣椒的辣完全不同,它并没有特别的味道,但很呛人,辣味从口腔放射,直冲天灵盖,一时间好像有千百根细针同时扎在他后脑勺,眼泪和唾液迅速分泌,他感觉自己快死了。
这种情况大约持续了三秒结束,如海水退潮,一瞬间,又什么感觉都没了,让人怀疑刚才的辣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唯独眼角的湿润真实存在。
蒋随笑着问他:“味道怎么样?”
段灼痛苦地咀嚼着嘴里那块生肉,哪怕眼睛看到的是餐盘里橙红色的鱼肉,大脑仍是不受控的联想到丧尸撕咬人类的画面。
“山猪吃不惯细糠,我总感觉吃的是身上扯下来的一块肉。”
蒋随哈哈大笑,把手边的饮料递给了他:“第一次吃是这样的,过一过,吃别的。”
体育生的饭量普遍都大,很快,桌上的餐盘摞得有小臂那么高,餐厅经理看他们的眼神从好奇过渡到惊叹,最后是心疼。
许多菜品都从“限时不限量”供应变为“今日限量”。
酒足饭饱,喝到面红耳赤的王野忽然举杯起身,大家一看有碰杯的意思,也赶忙起身,倒上饮料靠过去,安静地听他讲话。
“明天要上接力赛的同学们还是要继续努力,要不然这自助餐的钱我可是要讨回来的。”
玻璃杯在空中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每碰一下,王野都会说个祝福的词,可唯独到了张家延那,王野收了手,一饮而尽后便坐下了。
张家延的胳膊僵在半空两秒,这一桌的同学几乎全都注意到了这一幕,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有的同学甚至都在问旁边的人:“他怎么啦?”
最后张家延喝了口饮料,缓慢坐下,往王野那瞄了好几次,王野却没有再给他眼神。
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察觉到这一点,段灼和蒋随交换了个眼神,继续吃东西。
火锅的酱料是程子遥调的,重辣,又放了许多提鲜的玩意儿,段灼越吃越口渴,正准备去拿椰汁,王野又忽然和程子遥调了个位置,坐到了他旁边来。
“小段同学,”王野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回座位,“你今天表现很棒,没有让我失望,我得单独恭喜你一下。”
段灼眼看着手里的空杯被王野夺去,被倒满啤酒后,又重新回到手里。王野喝多了,满身酒气,讲话也不似平时那么利索。
“我不会喝酒的。”段灼握着杯子说。
“意思一下就行,”王野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忽然正色,挨到他耳边,“我之前一直跟你说的事情,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然后给我个明确的答复好吧?”
这是意料之中的谈话内容,只是加了“明确的答复”这几个字,转换了一种说法,事情就变得严肃起来。
短短几周而已,段灼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像第一次那样很肯定地拒绝王野了。
他的眼前出现了岔道,犹豫是本能,但如果有人问他,你明天想要游泳还是想研究天气,他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沉默地喝了半杯,盯着杯底泛滥的泡沫,他开始认真思考该如何在学业和爱好中取得一个平衡。
晚餐结束时,王野已经完全醉倒,趴在桌上睡觉,谁叫都不起,队里有两个男生自告奋勇,卡着腋下将他抬起,段灼帮忙拿衣服,可能是姿势不太舒服,王野走了两步便挣扎起来。
喝醉的人力气出奇的大,挣脱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躺倒,说要睡了,让段灼帮忙关个灯。
这场面实在罕见,众人爆笑,连段灼都忍不住想录下来。
那位说着坚决不会扛他回去的人,最终还是穿过人群,将王野从地上拽起来,单手架在肩头。
“你们先跟大巴一起回去,我来送他。”
扔下这么一句,也不等任何回应,贺恂弯腰,干脆利落地把人背起,往电梯方向走去。
升降梯容纳不下他们这么多人,段灼和蒋随他们搭乘了另外一部。
“好困啊,你困吗?”蒋随一进电梯就打哈欠。
“我也有点。”段灼看着他,不知怎么就被传染着打了一个,俩人扑哧一笑。
上了大巴,大家还是很自觉地坐上了早上的位置,蒋随歪头靠窗,塞着耳机听歌,斑斓的灯火在他眼底跳跃。
段灼盯着他的睫毛看了会儿,靠近问:“你在听什么?”
蒋随没有回答,直接把右耳的耳机摘下,放到他耳朵里。
一首中文歌,节奏感并不算强烈,男人的声线沙哑,平缓柔和,到副歌部分,忽然加入鼓点,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神经,歌手的音调也徒然拔高,段灼才有意识地听清了里面的两句词——
黎明的那道光,会越过黑暗。
打破一切恐惧,我能找到答案。
并不是什么特别深刻的,充满文艺腔调的词句,却像是掐着点地,写进了他心坎里,关于坎坷,关于未来,越听越觉得很有味道。
这首歌被蒋随循环播放了三遍,段灼猜,他也应该在歌词里找到了他想听见的答案。
“对了,刚才吃饭的时候,教练偷摸着跟你说什么了?是张家延的事情吗?”
从右侧伸过来的一只手覆在了段灼的大腿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段灼只低头瞄了一眼,很快又把视线放回窗外,不太自然地端坐着。
车里放着音乐,又有嘈杂的交谈声,段灼说了一遍,但蒋随没有听清,于是他侧了侧身体,靠近了才说:“就是加入校队的事情。”
“那你什么想法?”
也许都是体育圈里的人,在这个问题上,蒋随和王野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其相似的期盼。
“我挺想试试看的。”段灼说。
“好诶!那咱们就可以一起训练了。”蒋随就像是听闻要去旅游的小朋友,眼里放光,晃动着身体表达兴奋和喜悦,“以后你的每一场比赛我都要看!”
其实只是想试试,一切都还没定下,但段灼看着他这么高兴的样子,下半句还是咽了回去。
不论是多么辛苦的事情,有了“一起”这两个字,就会变得让人心动。
放在他腿上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撤走,正顺着他的裤缝来回滑动,都快把他大腿搓热了。
段灼短暂失神片刻,他很想要顺着刚才的思路,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安排训练时间,但思维不受控地跑偏,在想蒋随究竟要这样摸他摸多久,别人的大腿就这么好玩?蒋随以前也这样摸过程子遥吗?
二氧化碳加速了酒精的吸收,段灼从上车就觉得很热,此刻体内的热气叫嚣着冲破毛孔,他简直头昏脑涨,但到底还是没有推开蒋随的手,闭上眼靠在椅背,任由他掐着玩。
大巴上了高架,车厢渐渐安静下来,音乐也停了。
段灼再一次犯了困,眼皮很沉,但大脑倔强得很,不肯进入休眠状态,眼前光影变幻,像在播放一场无声的电影。内容他很熟悉,蓝天,池水,掌声,白天经历的一切穿插在内。
蒋随靠在他肩上睡着了,温热的气息拂在他耳背。
电影里,镜头一转,段灼看见蒋随坐在了更衣间的长凳上,问他疼不疼,而后又噙着坏笑,拿蘸满酒精的棉絮戳在他胸口。
当时他很敏感地躲开,现在想来,仍是有股暖流在他身体里流淌而过。
这样的生理反应让段灼感到一丝慌乱,喉间干涩发紧,他清楚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这样想下去,但一闭上眼,意识又不再受他控制。
蒋随温温润润的嗓音一直在耳边盘旋,诱惑地问他:“要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