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3)
你他妈给我正常一点。中原中也遵从心意抬腿踹了过去,太宰治灵巧地一跳,他自然没踹准,但中原中也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踢这人一脚,拧着眉头:为什么?
太宰治没吭声,之前故意恶心人的表情倒是收敛住了,中原中也眉头越拧越紧,最后移开目光,拎起行李箱:行了我知道了,会给你带的。
太宰治目送着中原中也离开的背影,再看着他坐进黑色的豪华轿车,汽车一路向机场驶去,他站在阳台眺望了一会海,湛蓝天空,白色轮渡呜呜地冒着烟滑开,回去的路上他又遭遇了一场伏击,袭击者用不着他动手,就被子弹射成了筛子。
他百无聊赖地躺在地毯上,等着日轮西坠,夜色渐浓,差不多十一点左右,他取下大衣披在身上,没去打扰司机,自己开车去了酒吧,他到酒吧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过了一会,织田作之助也推开门。
安吾去出差了吧?好久没见到他了。
太宰治揭开一只蟹肉罐头:是啊,但是织田作,我今天有一种预感我们三个能一起喝一杯。
太宰治只是随便一说,能不能见到坂口安吾他也不知道,在这间酒吧他说过的玩笑话多了去了,出错也不要紧,但等他吃掉第三只蟹肉罐头,向店长索要第四只的时候,酒吧的木门吱嘎一声,缓缓走进来一个人。
呀,安吾。
酒吧老板微笑着看着他们,端上一杯番茄汁,织田作侧了下脸,看着太宰治兴趣盎然地打听坂口安吾最近的工作。
除了他这种底层人员,黑手党成员的工作内容全部都要守口如瓶,更不用说坂口安吾这种情报员,但在酒吧这条规矩好像完全作废,坂口安吾很少拒绝太宰治,但不是因为他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而是更加轻松、更加逃避、没那么沉重的理由。
倒是买到了一块不错的古董表。
坂口安吾打开打开挎包。
太宰治的视线短暂地从挎包中掠过,再轻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坂口安吾。
被雨淋得湿透的雨伞放在最上面。
他勾唇笑了笑,笑容愈发开怀,再一如平日似的打趣了坂口安吾几句,转过去骚扰右手边的人,织田作虽然觉得自己的工作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还是扳着手指一条一条数出来,太宰治越听眼睛越亮,就叫老板多给他们一瓶酒,按理说,今天应该和往常一样,他们三人在酒吧坐到凌晨,再各自分开。
就像每一个平常普通、记都记不住的晚上一样。
但那天唯一的特殊之处是太宰治要求三人一起合影,作为他们三个聚在一起的纪念,正是这个要求让这个夜晚在织田作记忆中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当时太宰治虽然说着纪念什么都无所谓,但却是他第一次说要将他们三人在这里相聚的事实保留下来。
织田作之助很清楚,太宰治从不照相。
所有人都希望将自己的某一刻凝固起来,在照相机还没发明的年代,则用画像代替照片,织田作给自己收养的孩子们拍下的照片,足足塞满了五个相册,太宰治有一次去织田作的家里,正巧碰上织田作在摆弄相机。
要来照张相吗,太宰?
啊,不了。太宰治笑眯眯地拒绝:我的相片留下来会惹麻烦的,而且拍照就像拼命想将什么留下一样,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留下的东西。
没有意义,没有用处。
织田作之助虽然觉得这是太宰治独有的歪理,但他仍然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收起了相机。
不去窥探旁人的内心这是港口黑手党中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即使是他与太宰治,也会主动绕过对方心中盖着包裹皮的地方。
咔擦。
坂口安吾的相机是老式的黑白相机,需要长时间曝光,人必须要一动不动保持十秒以上,这种老物件特有的缺点倒是意外地让太宰治很喜欢。
镜头一闪,彩色褪成黑白,时间就此凝固。
三人坐在吧台前面。
坂口安吾、织田作之助、太宰治。
森鸥外走进首领办公室的时候,深紫色眼眸因为意外的客人微微睁大了一瞬。
落地窗通了电,蔚蓝色的天空和大海仿佛触手可及,欧式装潢的房间被照得敞亮,在离开之前这些落地窗都是紧闭着的。
而太宰治后背靠着那张气派的酸枝木制成的大办公桌,坐在地毯上,体重将细羊毛地毯压出一个浅浅的凹坑,身旁散落着几本厚重的书,走近一看,这些书都是他以前给太宰治拿出来仔细讲过的,他腿上摊开的那本是谢林所著,另外翻开的两本分别是纳什和基辛格。
太宰治朝森鸥外的方向转过头。
没有这些年越来越尖锐的对峙,也没有故意呈现出的顽劣,太宰治蓬松柔软的头发将额头上的白色绷带遮住了大半,成长期少年特有的瘦削轮廓被投射进来的日光柔化了许多,他稍微提了一下身上那件过大的黑色外套,安安静静地弯了下眼睛。
森先生,你回来啦。
他和森鸥外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总像在刀尖上行走,如果在趁着太宰治意识昏沉的时候突然提起森鸥外,他脑海中浮现的并不是那个穿着黑色大衣,披着红围巾的港口黑手党首领,而是那个穿着旧兮兮白大褂,脖子上戴着听诊器的庸医。
昏暗杂乱的小破诊所,上了锁的药箱,偶尔闪一闪的白炽灯灯泡,他曾经在森鸥外在里间治疗病人的空档,扯过对孩童太高的小圆椅,晃晃悠悠地爬上去,伸长手臂踮着脚尖,去撬保险柜的锁。
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椅子侧翻,再跌进身后好整以暇看他摔跤的男人怀里。
瞪着稚圆的眼睛,吧嗒吧嗒地挥舞着手臂抗议。
那时候太宰治不认识什么人,也没地方可去,偌大的横滨与黑手党对他来说尽是陌生与隔阂,只有这间坐落于中立地带的黑诊所是简陋的巢,没有色彩鲜艳的玩具,却有精致透明的化学器皿,没有漂亮的绘本,却有写满注解的厚书。
横滨靠海,多雨,夜雨尤其丰沛,有时会刮起大风,劈里啪啦的雨点将玻璃敲得震天响,小诊所就挂上暂时关闭的木牌,森鸥外有时候会拿走他的蟹肉罐头,从制冷不太好的冰箱里取出一只结着白霜的深红拟石蟹。
诊所外雨水密集成帘,瓢泼如海,诊所内干燥而又温暖,被炉软绵绵的,躺进去就不想再起来。
然后被森鸥外揪着衣领,拎到小方桌前吃螃蟹。
那间诊所太宰治后来再没去过,但他偶然听见部下说那片地方全部推倒重建过一遍,想想估计成了垃圾场废墟的一部分,连同那些他用玻璃棒敲过无数次的器皿一起。
再之后他要去找森鸥外,就要经过一道耗时很久很久的电梯,走过防卫用的枪口,再越过一些穿着黑西装的守卫。
森鸥外怔忪了一瞬,让门口的部下不用慌乱,他带上门,眉眼温和地舒展开,嗓音柔和而又无奈:太宰君,来找我有什么事?
太宰治沉默了很久,抿了抿唇,侧过脸,凝视着落地窗外的大海。
没事。
第64章
太宰君, 如果没事,你不可能主动来找我。
森鸥外不紧不慢地走到落地窗前,透明玻璃倒影着太宰治的身影,他注意到太宰治没有继续看书, 而是出神地注视着他, 从他的视角能看见太宰治轻轻动了动, 换了个姿势, 又揉了揉肩膀。
他一边想,一边将手里的黑色信封放在玻璃圆桌上, 再用红茶托盘压住一角。
太宰治望着森鸥外的背影:森先生, 你的房间换了很多东西。
没有吧。森鸥外环顾了一圈四周:最近明明没有添置任何物件, 说起来,太宰君, 近来可否安好?
一切还是那么无聊。
那么你来找我,是因为我给织田君的权限转交书?
银之手谕?持有这张纸的人所说的话可以等同您的命令, 即使是干部也要听令就算您不给他这份文书,我也会帮他的忙。太宰治顿了顿,提高声音,带着些孩子气:森先生,我之前说过了, 没有事情。
森鸥外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宽容而又苦恼地:啊啊, 好的, 我知道了。
他拉开绒布沙发不是办公桌前的那把椅子, 而是平日喝茶赏景, 摆放在落地窗前的沙发, 又泡了杯茶, 他本以为太宰治会尽可能地从他这里刺探坂口安吾和iic组织的详细情况,但这孩子此时应该还没有调查到这么多信息,就算前来发难,也不该是今天。
身后传来细细簌簌的摩擦声,太宰治站了起来,看过的书扔在地毯上,他披着那件黑色大衣朝这边走来,圆桌附近只剩下一个配套的绒布沙发,其他的都被爱丽丝推得藏在房间各个角落,森鸥外转过身,视线在偌大的房间里寻找着,忽然觉得腿边多了些重量。
森鸥外低下眼睛。
横滨的天气变化很快,不一会厚重的云就遮住了太阳,阴天泛着冷意的白调日光投射进来,将太宰治身上的黑色外套又蒙上一层暗色的灰,他靠着森鸥外的小腿,坐在玫瑰红缠花的厚羊绒地毯上,微微屈起一条腿的膝盖,浓长的眼睫半遮住瞳孔。
仿佛他还是那个会抱着书,坐在森鸥外腿边捣乱的孩子。
森鸥外注视了他一会,很慢很慢地抬手,轻轻捋了捋太宰治蓬松乱翘着的脑袋,细软乌黑的发丝从白色手套上滑过,轻柔而又怜爱,太宰治仰起脸,睁大着没被绷带遮住的那只眼睛,试图分辨年长者的心思,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又顺了一把他的额发,向下移了一些,正好盖住他的眼睛。
布料没有温度,不是冷冰冰的,却也能隔绝热量。
森先生。太宰治模模糊糊地抗议了一声,抓住森鸥外的手腕,将那只手从自己眼睛上挪开。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但一切痕迹一切情报都告诉他,是他想多了。
坂口安吾在酒吧里面的谎言,与他之后的失踪,基本可以断定安吾背叛了港口黑手党,主动藏匿,但目前为止只有他知道安吾说了谎,加上坂口安吾本身不是经手特别重大秘密情报的情报员,森鸥外也许、可能、大概还不清楚坂口安吾的背叛。
他希望能在森鸥外之前找到安吾,但森鸥外却将救援安吾的任务交给了织田作,而且签了一张银之手谕他调查了坂口安吾留下的全部记录,以及他所持有的属于iic的老式枪支,一切正常,森鸥外的举动也正常,若是以后能用上织田作之助这名珍贵的异能力者,一张银之手谕算不了什么。
但他脑中就是有一根弦始终神经质地弹动着,仿佛有什么庞大湿润的东西正从深海缓缓移动,海面平静无波,却能有一些粘稠的阴影,在某个瞬间倏地掠过。
森鸥外的手指忽然沾到一丝濡湿,抬手一看,白色手套的指尖被染红了一些,他的动作略微一停滞,单手托起太宰治的脸。
少年诧异地望着他,缠着眼睛的绷带已经红了一大片,血迹还在不断氤氲。
怎么弄的?森鸥外轻声问。
昨天被iic的人不小心碰伤了。太宰治眨了眨眼:怎么,又流血了?
其实不是碰伤,他去找织田作的时候恰好碰上他被iic伏击,于是指挥部下将敌人射成了筛子,其中一个狙击手生命力出奇旺盛,一时半会还没死,趁着他和织田作说话的功夫,爬起来用枪指着他。
而他那时突然生出了自杀的念头,便向袭击者走去,不到三米的距离袭击者开枪时因为织田作的子弹而打偏,他只被子弹擦破了右耳上方的皮肤。
森鸥外依然如平时一样看着太宰治,这孩子的面容已经不再稚嫩,轮廓逐渐有了棱角,眼睛也渐渐显露出狭长的形状,不再是圆溜溜的,那件黑色大衣,他如今已经能穿得上了,也许还有一些宽松,但长度已经合适。
他沉默了一会,起身,一如既往地去拿医药箱。
白色的、沾着点血迹的手套被他摘下来,整齐地摆放在圆桌上,挨着那只黑色信封。
太宰治乖巧地仰着脸,任由森鸥外去拆他脑后绷带的结,森鸥外一言不发地给伤口消毒清创,再用新的纱布裹好,然后去拆太宰治身上的其他绷带。
太宰治身上的伤疤越来越多,比起他熟悉的那个太宰治,现在绷带下几乎没有什么完好的地方,简单来说,就是遍体鳞伤。不小心割着烫到、意外摔倒他有无数种理由可以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奄奄一息。
森鸥外没有再问这些伤疤形成的原因,只是垂着视线,一点一点地将太宰治身上的绷带全部换新了一遍,他的动作很轻很轻,比羽毛落下还要轻,轻到太宰治被这种柔软的触感惹得有些困顿,于是他朝后靠了靠。
首领办公室安静极了,他能听见森鸥外将温度调高时按动开关的咔哒声,困意更加深重,那些烦恼和算计此时都一点一点淡去,太宰治微微侧过脸,阖上了眼睛。
他醒来的时候,身上的绷带已经崭新,包扎的手法比他好上许多,落地窗放下了半扇,残阳血一般的红,绚烂的光斜着照亮屋子,太宰治半张脸隐在阴影中,露出的那只眼睛碰巧被照到,他微微一动,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醒了?
太宰治刚睡醒,此刻还有些茫然,他抬头循声望去,看见长长的红围巾垂落在他身旁,男人没有低头,他这个角度看不见对方脸上的神色,又听见森鸥外突然说:太宰君,换一件新外套吧。
嗯?
森鸥外揉了揉他的头发,去衣柜里重新取了一件黑色大衣,太宰治只是粗略扫过,便察觉到不同,这件的尺码比之前缩窄了一圈,应该是特意定制的,他挑起眉调侃道:啊呀,森先生,这次终于合适了?
森鸥外非常温柔地笑了笑:对。
即使这件大衣尺寸已经不再偏大,但太宰治仍然将外套披到了肩上,就算合身也没有端正穿进袖子的意思,这已经是他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他懒得动窝,就那么将外套松松地一拢,醒来以后,那些烦心事再次不可避免地涌上来。
iic不是最大的麻烦,坂口安吾才是。
港口黑手党完全可以将iic赶出横滨,只要给他足够的人手。
但太宰治很清楚,森鸥外绝不容许任何背叛。
他几乎不去挑战森鸥外这方面的底线,上次试探还是十五岁,森鸥外刚刚继任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一堆事全部积攒起来,当时他又很想自杀,撬开森鸥外药品库的锁,要求森鸥外快点想办法让他轻松简单地去死,不然他就背叛他,跑去追随敌对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