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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娇娘 第209节

      姚氏在屋里心绪不宁。
    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甄氏,她曾经的未来婆婆。
    “房嬷嬷。”
    “夫人,怎么了?”房嬷嬷打了帘子进来。
    姚氏披了件外衫:“准备马车,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夫人要去哪儿?大小姐和小公子这会儿也该歇下了。”房嬷嬷以为姚氏是要去碧水胡同。
    姚氏道:“别问那么多,找个口风紧的车夫。”
    房嬷嬷张了张嘴:“……诶。”
    姚氏乘坐马车来到甄家。
    她叩响掉了漆的院门。
    “谁呀——”
    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姚氏没说话。
    院门嘎吱一声开了,走出一个衣着朴素、形容早衰的女人,妇人的年纪与姚氏一般大,可看上去比姚氏老了十岁不止。
    姚氏猜测着她的身份,张了张嘴,正要说自己是谁,就听得女人扭头对屋里道:“当家的,有客人来了!”
    甄平快步走了出来。
    见到姚氏,他先是一惊,随即喜色地走上前:“外头冷,快进屋烤火!”又对夫人道,“是侯夫人。”
    妇人冲姚氏欠了欠身。
    姚氏微微颔首。
    很显然,妇人早听说过姚氏了,她识趣地将洗了一半的衣裳从前院端去后院,之后再没在姚氏跟前出现。
    第184章 叫娘
    “进来吧。”甄平又讪笑着说了一声,侧身为姚氏引路。
    姚氏的马车停在巷子口,连房嬷嬷她都没带过来。
    她迈步进了院子。
    她不来,甄平忐忑,真来了,甄平更忐忑。
    原因无他,院子实在太简陋了。
    姚氏的面上却并无丝毫异样。
    他若是知道,姚氏去过比这个更简陋的院子,她的亲生女儿、女婿、儿子都曾住在那里,就能明白为何姚氏如此淡定了。
    甄平将姚氏迎进了堂屋,紧张又激动地说道:“没有热茶了,你等等,我去让月绣烧一壶来。”
    “她叫月绣吗?”姚氏看向他问。
    甄平一愣,没意思到自己顺嘴把妻子的名讳说了出来,他觉着这样不大妥,可是说都说了,也没法儿收回去了。
    他硬着头皮道:“是的,月绣,不是京城人,是外地来京城做生意的。”
    “人很不错。”姚氏说。
    这话甄平不知如何去接,原地尴尬了一瞬,才猛地想起正事,对姚氏道:“我娘在隔壁屋,我带你过去,家中实在简陋,怠慢了……我没料到你真会来……你来了我很高兴……”
    甄平语无伦次。
    姚氏想说你不用紧张,话到唇边又觉得可能换做自己也一样。
    甄平挑开厚布帘子,先让姚氏进屋,姚氏微微弯身,从他打起来的帘子下走过去。
    这是时隔十多年后,二人第一次离得如此之近,甄平鼻尖全是她的气息,但甄平没让自己失态,他努力让自己撑得高高的,不去碰到她。
    姚氏进屋后,他也进屋了。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香。
    年前就中风了,躺了这么久容易有味儿,可这间屋子没有,可见夫妻二人将老人家照顾得很周到。
    甄老夫人躺在病床上,白发苍苍,面色惨白,形同枯槁。
    姚氏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十多年前,甄老夫人是个十分泼辣的性子,干起活儿来力气比男人还大,谁能料到她有一天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
    她有一声、没一声地呻吟着,俨然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姚氏不敢连着多看第二眼,赶忙垂下眸子,鼻尖酸涩。
    甄平来到床前,俯身轻轻地摸了摸他娘的额头,说:“娘,您看谁来了?”
    “嗯……”甄老夫人晕晕乎乎地朝甄平所指的方向望来,一瞬息的功夫,她浑浊的老眼便迸发出了惊喜的锋芒,“瑶儿……瑶儿……”
    姚氏深吸一口气,忍住眼泪,神色如常地走过去,微微一笑道:“老夫人,是我。”
    甄老夫人伸出手,想要坐起来好好儿看看姚氏。
    姚氏在床边坐下,往她跟前挪了挪,道:“您别起来,今天下了雪,很冷。”
    “还是瑶儿心疼我。”甄老夫人沙哑着嗓子说,中风后她有些口齿不清,但也听得出她很高兴。
    姚氏十七岁嫁进侯府,十八岁生下顾娇与顾琰,十五年过去,如今也才三十三而已。
    岁月格外优待她,没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除了她眼底没了少女时的纯真与青涩,但这些对于甄老夫人而言都不叫事儿。
    甄老夫人拉过姚氏的手,欢喜得像个孩子:“你和平儿成亲啦?”
    姚氏一怔,扭头,不明所以地看向甄平。
    甄平小声道:“我娘患了痴呆症,许多事都记混了,要么就是记不清了。”
    姚氏会意,人上了年纪确实容易如此。
    姚氏看着甄老夫人期盼的眼神,点了点头:“是,我们成亲了。”
    甄平心口一阵,眼圈都红了。
    甄老夫人顿时笑得像个孩子。
    甄老夫人其实并非对儿媳月绣不满,月绣这些年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任劳任怨,人是木讷了些,可良心是没得挑的。
    只不过甄老夫人认识姚氏在先,她没想过儿子与姚氏的婚事会遭逢巨变,她早在心里拿姚氏当了儿媳。
    加上有一年甄老夫人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摔成重伤,恰逢甄平下场乡试,为了不让甄平分心,姚氏每天都偷偷从姚家出来照顾甄老夫人。
    二人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
    后面姚家过来退了亲,甄老夫人比儿子更难过。
    这件事成了她未了的夙愿,平日里忍着不提,换上痴呆症后就忍不住了,成天念叨着瑶儿呢,你咋还没把瑶儿娶回家?
    “那你不能叫老夫人了,该改口叫娘了!”甄老夫人老小孩似的地说,一脸认真。
    姚氏哽咽点头:“是,娘。”
    甄平背过身子,拿袖子抹了抹泪。
    “哎!”甄老夫人笑得很开心。
    姚氏把她枯瘦的老手放进被子:“当心着凉了。”
    “我不冷。”甄老夫人笑着说,想到了什么,她艰难地抬起右手,去翻左侧的枕头。
    “您要那什么?我帮您。”姚氏站起身说。
    “匣子,那儿……压着一个匣子。”甄老夫人费力地说。
    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几乎榨干了她所有力气。
    姚氏倾过身子,从枕头的左端下拿出一个扁扁的小匣子。
    这匣子有些年头了,雕刻的是十多年前的图案,上头的漆也掉了,可见甄老夫人平日里没少把它拿出来看。
    甄老夫人接过匣子。
    她的双手很是颤抖,饶是如此,她也仍坚持自己打开了它。
    里头是一对金镯子。
    成色是极好的。
    款式很老旧了。
    甄老夫人颤颤巍巍地拿起镯子,拉过姚氏的手,太颤抖的缘故半晌也没带上去。
    姚氏看见她额头的汗珠都冒了出来。
    “娘,我来吧。”她说。
    “好了。”甄老夫人终于把镯子给姚氏戴上去了,“说了成亲的时候给你的,家里条件不好,委屈你了。”
    甄平乡试落榜,自此一蹶不振,多年没考上,后面他想通了,放弃科举这条路了。
    这副头面是甄老夫人十几年前就备下的,她把自己的嫁妆头面全拿去铺子融了,打了一对金镯子,上头还刻着姚氏的闺名——瑶。
    这副镯子在甄老夫人的枕边躺了十几年了,没事甄老夫人就拿出来摸一摸。
    甄平一直知道他娘有个很宝贝的匣子,却不知里头装的竟然是给姚氏的新婚礼物。
    当然月绣过门时,甄老夫人也没亏待她,她借钱给月绣买了一副金头面。
    只是意义到底不一样。
    姚氏从进屋就一直忍着,然而这会子她忍不住了,她抱住甄老夫人的手,眼泪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甄老夫人吓坏了:“瑶儿怎么哭了?是不是不喜欢镯子?娘、娘再给你买新的!”
    姚氏含泪摇头:“不是……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谢谢娘……我是太高兴了……”
    甄老夫人摆摆手:“唉,一副镯子有什么可高兴的?回头平儿考上举人老爷,让你做举人娘子,给你好多好多首饰!”
    姚氏又陪甄老夫人说了会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