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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连你也在嘲笑我?”
从来伶仃,被所有人厌弃, 连侥幸得来的那一点点温暖, 都能亲手葬送。
季聊蹲下身,用手拨弄着香炉里的灰烬, 沾了灰的指腹划过瓷器的边缘, 男人仿若无声道:“我突然有点好奇,你当年把我像垃圾一样扔掉的时候, 心里有没有过一点点难过?”
如果她从未难过,那他到底是因为什么降临到这个世界。
欲望?亦或是某种报复和惩罚?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与爱无关。他从一生下来,就是不被珍爱的, 连将他救赎回人世的舅舅,也不过是看重他的价值,而非血缘亲情。
季聊望着冷冰冰的墓碑, 黑色的大衣被萧索的寒风刮起一片衣角,黑色的遮挡之后, 墓前的夹竹桃花瓣上落下一颗露珠,晶莹冰冷,像极了绝望而痛苦的眼泪。
洇湿的地面上,季聊缓缓起身,望着墓碑上的女人许久, 生涩地开口。
“妈。”
“我好像有点难过。”
我也弄丢了一个人,就像你当年从未爱过我。
“你说,”季聊仰头看着空荡荡的天空,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笑,“她会不会也像我恨你一样,这么恨着我。
*
给该祭拜的人全都祭拜完毕,季聊方徒步走出暗沉沉的墓园。
踩着傍晚昏暗的天色,他刚转身,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三个人。
原本还神色如常的妇人一看到季聊满脸惊愕,她视线左右一扫,看清季聊是刚刚从自家的亲眷那边过来,脸上登时变了颜色。
“啪——”
随着女人疾步而来,清脆的巴掌声落在耳畔,季聊感觉脸颊骤然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他微微往后退了半步,这才疲倦地抬起眼,平视着眼前的女人笑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林行安,又将目光收回到眼前,恭敬的样子全然看不出伪装的痕迹。
他扯起疼痛的嘴角,眼底带着毫无破绽的微笑:“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以前,都是他和林遇过来,这老两口从不多走一步。
听到季聊那声“爸”,林行安浑身一震,耳畔突然就回想起那天晚上季聊的讽刺。
“到现在你都不肯喊我一声爸?”
“用人命换来的婚姻,也配谈人情?”
季聊从来没喊过他爸爸,现在离了婚反而这么殷勤……打得什么算盘!
林行安抬头,淬炼几十年的目光还没投过去,就被于芳然的后背死死挡住。
“你哪来的脸过来祭拜?”于芳然拧着眉头,全然没有顾忌自己的体面,沉声呵斥道:“鹿鹿已经和你离婚了,你也不是我们家女婿!你现在上这里作什么秀?非要吸干我们露露最后一滴血你才肯罢休吗?”
“是不是把媒体都叫过来,好好拍一拍你这个孝顺的女婿,才算对得起你这幅做派?”
于芳然无比炸毛,她刚从佛罗里达看完鳄鱼回来,还没进门就得知季聊和林遇离婚的事情。
她娇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自己都舍不得碰她一个指头,竟然被一个男人气得哭了好几天。
比林行安还要浓烈的怒气涌上心头,她立刻就要把季聊叫过来问话,却被林行安给阻止了。
她憋了好几天的气没处撒,打电话给林遇那边又一直deadline中,没空搭理她。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墓地又遇到了。
看着季聊,于芳然感觉自己像是盯着一条成年毒蛇,可一想到林遇受的委屈,她就顾不上体面和危险。
“哪里的话。”
季聊慢条斯理,仿佛就是平常闲聊:“正如您所言,我毕竟还是林家的女婿。”
离婚手续还没办完,离婚证也没领。
他笑得十分坦然,言行举止和平时似乎没有太大区别。
要不是季聊的半张脸已经隐隐浮肿,于芳然都怀疑刚刚自己那一巴掌是在梦里挥出去的。
“您说呢?林董?”
季聊突然侧过身,又恢复了过往的称呼,他看向林行安道,“就算不是亲戚,我们也是生意场上的伙伴,不是吗?”
林行安觉得如鲠在喉,但偏偏季聊说的没错。
就算是季聊和林遇真的离了婚,旁骋和季氏那么多年的生意往来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部隔断,就算有朝一日断的干净,只要他们在同一片生意场里,总会有交集。
林行安正色,不满地看向季聊,这混小子竟敢威胁他?
想到刚刚妻子这么直肠子怼季聊,林行安觉得痛快中又有几分发愁。
他总觉得这次见到季聊,他的态度和上次明显有些不同。
上次他只不过是有些不耐烦,但对于离婚并没有反对的意见。可现在,他分明是琢磨着什么歪心思,难道他还想故意捆绑着林遇不成?
林行安活了大半辈子,是见惯了离婚前夕突然变卦的狗血情节的,想到林遇的处境他眼底的警惕翻涌,不由自主就瞪向了季聊。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旁边一直都沉默是金的青年突然大步上前,他一只手搀扶过于芳然,顺其自然地走到中间,将她和季聊远远地隔开。
琥珀色的霞光平行于青年的腰际,他缓缓勾起一抹笑,一如往昔的谦逊温和。
“季聊,这里不欢迎你。”
季聊一点点将目光收回,像是刚刚才发现眼前之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