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页
汪洋审视着不断逼近的天空,只要时间允许!只要时间允许!
“散播干扰,代号【星尘】!”汪洋重复道。
他迅速将转译好的解码发给孟梁和张有备,孟梁起了干劲儿:“我懂了洋哥!这些飞行器就像曹操的铁索连环船,我们就来他个火烧连营!”
张有备点头,说:“我不知道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但我们必须抓住唯一的机会!干他娘的!”
三人揽住彼此的肩膀,六炬目光碰撞在一起,在末日中擦出星星之火。
三个人,只有三个人,汪洋咬了咬牙,大喊:“时间有限,E区分局全体都有!上塔!”
三人拨开拥塞的人海,奋力向三个方位的废塔游去。人群骚动起来,一人高喊:“我也是警察!A区分局!让我上!”他高举的那只手里紧攥着一枚臂章。
“总局分队唐德安!我上!”又一人高喊,跟随汪洋的身影挤过人群。汪洋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主动跟随自己的选择,就像他当时报名入选监督调查组一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叫“唐德安”是么……汪洋记下了这个名字。
这可是条不归路啊……他无暇回头看一眼追随自己那个娃娃脸年轻人,也不忍回头看。
“126年退役!让我上!”
“2783051收容所武装安保队!我上!”
“WE消防大队369311!冲啊!”
……
黑云压城、炎魔吐信,人世间的朝菌蟪蛄、草芥蝼蚁化作四条水龙在城市的残骸的火光和爆炸声中艰难跋涉,一批人倒下了,另一批人顶上来,抓紧最后的希望,将命运的纤绳勒进掌心。他们冲向高塔的方向前仆后继、一往无前。
*
“听说你是个演员,走钢丝的。俞临渊,依你看这场节目怎么样?”Z09在俞临渊身后说。
他们周围的全息投影同步直播烈火焚烧的A大区,仿佛地狱的熔岩从古老的神话传说中撕裂大地、喷涌而出,而他们就像神明一样漂浮在空中,凌驾于众生之上。俞临渊不想看,但他不得不看。
他失去了跳伞失败被抓之后的全部意识,他没有昏迷,只是那段记忆被人生生切除了。脑中前后的画面像被技术拙劣的剪辑师生硬地拼凑在一起,仿佛上一秒还悬在刺骨的风里,下一秒就必须要规规矩矩坐在沙发里看自己讨厌的电视节目。
俞临渊看不到Z09的脸,他端坐在一张LC3皮沙发里,无数猩红色的光点瞄准在他身上,强迫他像恢复出厂设置一般坐着。不能动,动就会被扫射成筛子。
除了嘴。Z09保留了他说话的权力。但他无话可说。
俞临渊知道自己被绑架到了哪里,周围的布置他再熟悉不过,甚至身侧的墙纸上贴了几朵玫瑰,沾了几滴血他都一清二楚。这里是蓝磨坊,寄生在城市的狭缝中蚕食人类欲望的销金窟。
回来了。又回来了。
俞临渊苦笑。这里是他周而复始的噩梦源头。从他披着汪洋的皮囊走出去的那刻开始,他以为自己再也不要回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Z09让他坐在供食客消费的区域,面对着他曾经一次次登上、又被人一次次半托半抱着离场的舞台。
原来看客的视角是这样的,俞临渊想。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站在钢丝线上的那个自己。在食客眼里,他是浸在冰蓝色光里起舞的人鱼,是餐厅压轴的好菜,是饮食夜宴的高潮。但俞临渊只能看到一个命悬一线,时时刻刻都可能被命运勒死的倒吊人。
而现在面前放映的A区人间惨剧叠加在过去的幽灵之上。节目?Z09怎么能把这种场面叫做节目?
那些颤抖的画面映入俞临渊的眼睛,滚滚烟尘像面纱一样遮蔽了直观的暴力和死亡,徒增了人类命运的扑朔迷离,不可控、不可说。俞临渊知道那些在烟尘中老鼠般仓皇逃窜的人中,有他认识的一个。
汪洋在下面,Z09告诉他的。
还有安卓越、孟梁、千千万万的人都在下面等死。俞临渊可以在几分钟之内了解大半个城区的居民信息,但从他真正逃离蓝磨坊之后,所接触的、认识的、了解的、不甚了解的却也只有汪洋、安卓越、已故的彦予航,和汪洋提过的孟梁。
刨除曾经MP20370俞临渊男妓的身份,他发现自己与世界的联系竟如此单薄。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是违法的,是要被销毁的,从发梢到脚趾没有一处不违背这个社会的规则与道。
他垂怜脚下濒死的众生,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远远的、静静的看,不知从何时开始攥紧的手心,从未松开过。
“你绑我就是为了折磨我?”俞临渊咬着牙。
“请你来是想让你帮忙做个见证,”Z09说的很客气。
“凭什么?”俞临渊回头,他想看看这个躲在暗处、不敢见光的仿生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但他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黑暗,黑暗中传来Z09低沉的笑声。
“就凭……”
俞临渊眼前扫过一道红光,一粒激光点打到他的咽喉上,带着一丝可感的温度移动到他的眉心。
一枪爆头!
俞临渊仰面瘫软在沙发里,蓝磨坊的天花板深邃遥远,血涓涓细流,贴着汪洋的鼻翼、鬓角淌下去。Z09摘下那颗汪洋面孔的头颅,像莎乐美捧着施洗约翰的头颅一样,捧起它端正地摆到托盘里,逼它目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