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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对不住了。现在,我才是汪洋!”俞临渊听到嘴里咯吱的声音才意识自己的牙关紧咬。他怕死,一直都怕。
汪洋(俞临渊)开门,门外是李胜丰。他身后还有别的人,清一色中规中矩的中山装,甚至连长相都是一模一样的。他们没有指纹和虹膜,他们是正规的仿生人。
俞临渊学着汪洋的样子,顺从地垂手站在门边,将李胜丰他们让进屋里。李胜丰摆手说,不必了。
“锈湖咖啡被炸了,腐蚀剂横流,现场很糟,”李胜丰说,“建材融化出的黑水污染环境,是重罪。”
俞临渊说:“我知道,新闻里报了。”
“昨天下午有人在锈湖上发现了彦予航的尸体,重度烧伤,”李胜丰的目光像磨快的刀子捅在汪洋身上,汪洋没什么反应。
“11月21日下午你和彦予航去过锈湖咖啡馆。因为你的问题,监督组和联合专案组的工作都要受影响,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核心城32个大区所有人都在等‘凌迟案’的结果!KU32之外,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看笑话!汪洋,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俞临渊摇头,嘴角的弧度让人误以为他嘴里含了一块糖。他没什么好说的,他预想过彦予航尸体会被发现,但没想过这个消息是李胜丰带来的。
俞临渊亮出两只手腕,示意李胜丰把自己铐上。但上手铐住他的不是李胜丰,而是李胜丰身后的一个中山装仿生人,同时被铐住的还有李胜丰!
李胜丰一贯的冷峻面孔中挤出一丝讥笑,那笑容和他的眼角眉梢相矛盾,看起来极不和谐。他对汪洋说:“彦正东知道他儿子死在你手上了。”
言外之意,彦正东要找你算账了。
俞临渊没有争辩,“死在我手上”和“因为我而死”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没有争辩的价值。
彦予航死了是真的,汪洋心里难受也是真的。郁结在心里的情感隐而不发,只是没有找到宣泄合适的时间、合适的人。俞临渊想,如果刚才汪洋有机会当着自己的面大哭一场,两个汪洋的心里都会好受一些。
三个中山装套上防护膜走进汪洋家里搜查,另几个人将俞临渊和李胜丰押走。俞临渊注意到李胜丰的袖扣上别着那枚象征“生态保护与尊重仿生人协会”的祖母绿徽章。
而俞临渊手中从安卓越那里拿到的徽章手链已经被他系在真正的汪洋身上,像扔垃圾一样扔掉了。如果能从李胜丰手中得到徽章的话,也许还有机会联系上汪洋。
之前的12批次的监测探针是警方派出的,而这帮中山装是彦正东彦老爷子的部下。汪洋捕捉到了一丝气息:
其一,彦正东完全知道“生态保护与尊重仿生人协会”的事情;
其二,彦正东的行动是避开警方的,不然他可以直接通过警方的手段找到汪洋,而不是找李胜丰来带路。
其三,彦正东要动真格的了……
彦正东是城邦政府高层,还差5个月退休,他老人家早就不担什么重担,但威名还再。谁能想到一向作壁上观的老干部,终有一日因为自己亲儿子的死,从俯瞰众生的高墙上冲向混乱的人间!
就像俞临渊一样,他自从19号收到信息之后预想了很多,可他从未预想到彦予航会死在蓝磨坊。这不在他设计好的范畴之内。
但现实如此,往往是那计划之外的零星一点能够带来巨大的转机。
俞临渊透过汪洋的眼睛看到了一线生机。被带到彦正东那里不是坏事,彦正东是见过汪洋的,对待亡子的挚友应该会留情面。
但俞临渊想不通为什么彦正东除了汪洋之外,还要抓李胜丰。他们被推进飞行器的时候对视了一眼,似乎各有心事。
这是一架多舱组合拼接的飞行器,每个舱至少有4个中山装把守,总控室在中央。李胜丰和俞临渊被关对角线方向的两个机舱里,中间隔着整个总控室。飞行器的航线设定曲折,有意避开几处检查严格的通行关卡,最终的目的地是彦公馆。
然而,在俞临渊听到对面的机舱里穿来惨叫声和爆炸声的时候,飞行器还没有飞到预设航线的三分之一。机舱猛烈震动,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总控室脱离!”俞临渊立即感受到了令人心悸的失重感。
“坠机警报!15000米、9000米、2500米——”
三秒钟后,俞临渊所在的机舱被飞行器主体机身上弹射出去,一道身影卡着在舱门闭合的刹那翻进来,是李胜丰!
坠机警报声随着仓舱门关闭戛然而止,俞临渊所在的小舱脱离主机,在平稳上升。
他眼前这幅场景在普通人类看来可能极为诡异:李胜丰的右手提着自己的左臂,浑身是血,血水顺着左臂的断面淌下,一滴一滴敲在金属地面上,甚至溅到俞临渊的鞋上。俞临渊嫌恶地退了一步。
李胜丰在笑,下半张脸和上半张脸的冷峻依旧极不相称。
他也是非法仿生人,俞临渊想,从他左手手臂的断面就可以看出来,他和自己是一样的,是可拆卸、可替换肢体类型的非法仿生人。
俞临渊脑中闪过一丝古怪的念头,如果李胜丰也可以替换部件,像画皮一样伪装成别人……
那么隐藏在这副躯壳之下的到底是李胜丰本人?还是另有其人……既然我可以复刻成汪洋的模样,别人就有可能复刻成李胜丰的模样!俞临渊神经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