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志业张了张嘴，似乎不太同意裴之南的看法，但见她目光坚定，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只是微微摇头。
    “算了，先去工作吧，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
    说完便转身出了办公室。
    裴之南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清楚，他并没有放弃卖掉工厂还债的念头。
    当天傍晚，裴之南下楼的时候，看见裴志业从流水线下来。
    他又去上工位了。
    裴之南没有揭穿他，一看见他出来，迅速转身躲在角落里。
    直到裴志业离开才走出来。
    几天之后，裴之南路过办公室门口，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哀求声。
    “……您再考虑考虑吧，我这工厂虽然看着老旧，但设施都齐全，生产线都在，这块地的租期也还有几十年，买下来马上就能投入生产。”
    “两百五十万已经是最低价了，说实话，我要不是欠钱急着要还，也不会这时候卖。”
    “我真没骗您，实在不行还能再降点……”
    “这些还能再商量，而且我……陈总？陈总？”
    他着急喊了几声，电话那头却已经没了回应。
    裴之南站在外面，听见裴志业长长的叹气声，然后拨打下一个号码，继续哀求。
    “喂？黎总，是我，我们好久不见了。我这儿有个厂子，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裴之南听得心疼，不想再继续偷听，转身轻轻地走了。
    卖工厂这事儿，裴志业知道女儿不同意，便电话也只是在私下打，从没当着她的面谈过。
    电话里苦苦哀求，等到出门时，又是乐呵呵的高兴模样，就怕裴之南担心。
    他以为裴之南不知道。
    可裴之南看见她这模样，反而觉得心疼。
    尤其是没过几天，工厂又传来一个噩耗，说是之前和他们有合作的一个大单子被取消了。
    毫无缘由。
    这一巴掌直接把厂里上下所有人都集体打懵。
    因为为了这个胆子，裴志业已经提前谈妥了原料货源，装车都快运到的。
    这单子的甲方全是按规矩来，赔了违约金，可那点违约金，连原料都不够买的。
    本来就已经山穷水尽的工厂，似乎一下子走到了尽头。
    紧接着，工厂在做完给润禾超市最后一批货之后，生产线停工了。
    好在现在已经临近过年，员工正好回家和家人团聚，一起过节，可在工厂工作，从没有这么早放假的。
    不少工人都嗅到了一些变化，纷纷来询问裴之南。
    裴之南只是让他们先安心过年，等年后再说，可心里清楚，这厂子还能不能再开起来，她自己心里也没准。
    裴志业越发忙碌。
    他不在办公室打电话了，开始早出晚归，时常看不见人影。
    只有在晚上的时候，裴之南才能看见他，日渐疲惫，整个人都消瘦得厉害，短短几天，鬓角的白头发都逼出了几根。
    在路灯下灼着昏黄的光，逆着寒风凛立。
    裴之南站在员工宿舍门口等他，前一步还在和封钺发消息，商量过年的准备。
    封钺这些天也忙得很，裴之南白天给他发消息，常常半夜才收到回复。
    明明两人就在国内，而且距离只有三个小时飞机，却有种倒时差的感觉。
    发完消息，她一抬头，看见裴志业拢着风衣进来，连忙迎上去。
    正要说话，突然发现裴志业的样子有些不对。
    他的裤子，双腿膝盖处，沾着薄薄的灰尘。
    在黑色的裤子上，几粒轻薄的灰尘，还沾着些许泥土，却仿佛万斤，沉沉地压在裴之南肩上。
    瞳孔颤抖了一下。
    她攥紧手机，轻声问：“爸，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裴志业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哪儿不对，笑了笑随口道：“哦，去谈了个生意，你吃过饭了吗？”
    他不说，裴之南只能暗自咬紧牙，将视线从他膝盖上移开。
    “吃过了。”
    “快进去吧，还挺冷的，以后别等我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裴志业招呼着她往回走。
    工厂里现在确实冷得厉害。
    工人们都放了假，生产线也停了，偌大的工厂只剩下他们父女两人，在屋子里吐口气都能凝结成雾。
    裴之南的房间还好些，吴子骞去当卧底钱，帮她收拾了些衣服送过来，连那个取暖器也一起打包了。
    本来她是想给裴志业用的，却被拒绝了。
    他一向是疼爱自己这个女儿的，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却不知裴之南也是同样的想法。
    第二天，裴之南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还没亮。
    这段时间在工厂住久了，生物钟都贴合了工人的上班时间，现在工厂一停，却显得有些无聊。
    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会儿，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没有。
    裴之南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有几条消息。
    前面是封钺半夜的时候发的。
    封钺：【公司现在有点忙，去余市的时间可能会比预期的晚。】
    封钺：【要买的年货等我过去再准备，不过你要是有喜欢的，可以先买一些。】
    封钺：【工厂的情况怎么样？】
    之前听说MAS科技的情况在好转，可看封钺这么忙碌，怎么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