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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耳垂上轻轻一抹,带走水珠又揩去残留的水痕。她从包里摸出纸巾,展开在他被雪淋湿的头发上胡乱擦了几下,一张纸打湿,又抽出一张,将他一头细软的头发揉得凌乱。
小孩察觉到头顶的力度,抬起头,呆愣地看着衡月,神色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衡月自己也没想到。
她没解释,行善行得如例行公事,一点点将他发丝上的雪水吸得半干才停下动作。
近处没有垃圾桶,她只好又把打湿的纸捏成团塞回衣服口袋。
“有伞吗?”她问道。
似是耐心告罄,这次不等他给出回应,衡月直接从书包侧面抽出伞,撑开了塞进他手里,“拿着。”
他手已经被冻僵了,指尖生着细小的冻口,短暂接触的这几秒,衡月只觉挨着他的那片皮肤都冷得有些麻木。
他没有拒绝衡月的好意,只呆站着任衡月摆弄,但并非出于自己的意愿,更像是在大雪里呆久了,被冻得思绪迟缓,无法应对这粗暴又简明的善意。
衡月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套,也不管合不合适,握着他的手松松垮垮给他套了上去。
一边套一边想,冻成这样,或许会发烧也说不定。
但她突发的善心顶多只能延续到这个地步了,带他去警察局或是帮他找监护人这种麻烦事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宽大的伞面完完全全将小孩与大雪隔绝开,做完这一切,衡月一句话也没说,把手塞回口袋,像在他面前停下那样突然,一言不发地越过他进了小区。
大雪漫天,一望无际的云幕乌沉沉朝地面压下,冬日余晖仿如倒放从高楼大厦间退离,收成一线聚在苍穹天地交接的边缘。
街边,远处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眨眼便照亮了此处被雪摧残得不成样子的花台和一个撑着伞呆望着小区门口的瘦弱小孩。
天光迅速消散在长空尽头,过了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从小区出来,折返到了小孩面前。
是刚才离开的衡月。
从她消失又出现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天色已经暗得像是快入夜。
她微皱着眉,看着被宽大伞面完全罩在下方的人,发现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他半步没挪过地方,远处看上去,如同一只扎根在雪里的大菌菇。
小孩没想到她会回来,衡月在他面前蹲下时,他显然误会了什么,有些无措地把伞递回给了她,另一只手贴着衣服,还在试图将手上的手套蹭下来,明显是想把手套也还给她。
衡月愣住,回神后又帮他把手套戴了回去,低声道,“我不是来拿伞的,手套也不要。”
衡月没理会他脸上露出的茫然神色,也没解释什么,毕竟她自己都不明白今日富盛多余的善心是从哪里来。
她来回一趟,肩上、头顶已经覆了薄薄一层细雪,小孩显然也看见了,他没再把伞递给她,但脚下却小心地往她面前挪了一步,将伞慢慢罩在了她头顶。
衡月看着他,伸手在他头顶轻揉了一把,问道,“走丢了吗,找不找得到回家的路?要不要帮你报警,叫警察来帮你。”
她嗓音天生柔和,叫人十分心安,但显然没怎么做过善事,关心人都不熟练。
小孩还是闭着嘴不说话,但明显是能听懂衡月说的话,他先摇头,又点头,后又摇头。
没丢走,能找到家,不用报警。
逻辑还算清晰。衡月颌首,只当他是个小哑巴。
她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手绕过他后颈,慢慢在他脖颈上缠了两圈,似是怕勒着他,伸手又把围巾扯松了些。
细腻温暖的白色羊毛绒浸染着一股暖和的香,盖住了小孩大半张脸,只露出两只乌黑澄亮的大眼睛。
果然无论怎么看都像只小狗。
围巾上的细绒絮抚过他被风雪冻伤的脸颊,些微痒意袭来,小孩眨了下眼睛,像是没带过围巾,不太适应地动了下脑袋,五指抓紧了伞柄。
衡月没理会他的小动作,只把耳罩也摘下来挂在了他头上,耳罩内布满柔软的丝绒,还透着衡月身上的体温,似团温火罩住了他两只冰冷红肿的耳朵。
长指收回去时,衡月捏住他柔软的耳垂,在那颗小痣上轻轻揉了一下。
他也不躲,只呆看着她,但他终究只是个孩子,像是再藏不住遭受风雪的委屈,湿润水意迅速汇聚眼底,看得人心软。
还没有哭,但看起来快了。
衡月缓慢地叹了口气。这幅乖巧模样,也亏得这一带治安好,不然怕是要被人拐走卖进深山给孤寡老头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