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瞥了一眼整个人都有点低气压的导演，低下头接着看起了剧本。
    裘礼怀打量了她一下，眼里几不可察地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但面上却没显出来，只是问了一句。
    “准备好了？”
    施安遥合上了剧本，抬头冲导演点了点头。
    “随时可以。”
    裘礼怀拍了拍手，原本懒懒散散的副导演们立刻站直了身体，拿出对讲机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安排现场人员。
    “你等第二场。”
    然后对着款款走来的赵梓愉抬了抬手。
    “你来。”
    赵梓愉眨巴着大眼睛，乖巧地笑了笑。
    “导演，我刚从医院出来，这会儿还有点不舒服，而且第一场戏我也不懂，想先看看遥姐的演技……”
    施安遥立刻就知道她在耍什么花样。
    在片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有各种突发状况，尤其是雨夜的外景戏，灯光、道具和服装就显得尤为重要。
    有些大牌的演员会在这种时候找一个替身先给自己试试戏，把现场的情况摸个透之后再亲身上阵，可以省去因为配合不佳而有可能出丑的问题。
    当然在裘礼怀的组里，赵梓愉是绝对不敢提出找人替自己试戏的，但精明如她也不可能贸贸然自己就冲上去，否则守在场外的这群人就成了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所以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她这个对手了。
    顺便如果施安遥如果演砸了或者NG了，她还可以在之后的通稿里借机踩低她捧高自己，一举两得。
    虽说是个新人，这么有心计，简直令混了娱乐圈两辈子的施安遥都有点叹为观止。
    幸好她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丁，否则还真是难以招架。
    裘礼怀一听她的借口就吹胡子瞪眼上了。
    “能演就演，不能演就滚蛋！我还轮不到你来教我什么顺序！”
    赵梓愉没想到眼前这个老头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她无往不利的扮柔弱竟然没起作用，顿时呆立在了当场。半晌，眼圈立刻红了，也没说话，就一抽一抽地抹着眼泪，看起来就像个被欺负的小可怜。
    有人悄悄地替她叫起了屈。
    “刚从医院出院，本来就身体不好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该不会是施安遥不敢先演就提前找了导演吧？”
    “噫，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
    眼见身后的人都紧紧地盯着自己，那群被赵梓愉找来当写手的娱记们都摩拳擦掌准备看笑话时，施安遥微微一笑，对怒火中烧的裘礼怀说。
    “没关系导演，我先来。”
    然后她拿起了桌上的道具酒瓶，缓缓地走到了镜头前。
    灯光师和摄影师早就先一步站到了位置上，负责降雨的道具师也已经各就各位，所与人大气也不敢出，就等着坐在导演椅上的老者一声令下。
    裘礼怀抬眼看了看光，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机器后，握着扩音筒，中气十足地吼出两个字。
    “开拍！”
    打板响起，施安遥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暴雨倾盆如注，落在她身上。她整个人很快就被淋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
    施安遥捏着酒瓶的手指缓缓收紧，抬起一只脚，却因为抖得太厉害没办法站直，整个人歪歪倒倒地向前走去。
    但她的头始终是仰着的。
    雨一直下着，打在树叶上发出哗哗的声音，像是她拼命压抑却无法抑制住的呜咽声。
    她依旧东倒西歪地向前走着，偶尔仰起脖子喝一口酒，却因为呛了水不得不咳得很大声，然而咳完后，她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这样的动作重复循环着，但任何人都能从她的表情感受到，施安遥——现在应该叫于菲了——究竟有多绝望。
    她一头乌黑的卷发早已变得看不出原本的形状，纠结着披散在单薄的肩头上，像水草一样。她白净的脸上妆早已花得看不出本来的样子，眉头打了个死结，眼睛紧紧闭着，鼻尖微微翕动着，从脸上滑下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最后她丢开了酒瓶，碎裂的瓶身炸开了花。她就跪在一地的碎片里，头埋在臂弯中，长发从白皙的胳膊上蜿蜒而下，一身红裙早已被泥水浸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她就像一株被吹倒的木棉花，跌落在尘埃和泥土中，再也挣扎不起来。
    伴随着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脏污的泥水，以及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孤寂。
    “卡！”
    裘礼怀的大嗓门响起，打在施安遥身上的水柱也随之停止。
    但她依旧保持着姿势没有动，等着裘礼怀发话。
    只听到那个以严厉和吹毛求疵出名的老者透着笑意的大嗓门通过扩音筒，在片场所有人的耳边清晰响起。
    “非常好，下一条。”
    ☆、第二十七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