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我晚上咳嗽不会吵到你吗?微莺小声道,眼里水粼粼的,小脸苍白,看上去可怜荏弱。
萧千雪大大咧咧:没事,我睡得很香的!而且以后你身体不舒服就叫我,还好有个照应。她心下懊恼,要是昨晚听见莺莺的咳嗽,就不会让她出门了。
在这瑟瑟秋夜里呆一宿,连她也不一定能受得了,何况莺莺?
小院在储秀坊的东面,安静幽深,走过去时,要经过一株梧桐树。
金灿灿一树叶子,灿烂明丽,阳光在树叶上挥洒跳跃。
微莺抬起头,看着那树灿若黄金的秋叶,有些晃神。
宫斗姬发现她喜欢这种灿烂辉煌明丽的东西,比如说刚才的金盒子,又或者是天空中明晃晃的太阳。
看了会,她低下头,掩着唇轻轻咳嗽,鬓发微乱。
宫斗姬:宿主?
微莺:嗯?
宫斗姬没有说话,隐隐感觉到,她不该是现在这样,被困在苍白病弱的身躯里像是一只羽毛华丽的鸟雀,羁押在深深鸟笼里,但总有一天她会脱困而出。
没有东西什么东西能够锁住这样灿烂的灵魂。
微莺:小鸡小鸡,你为什么不说话?
宫斗姬愤怒咆哮:我不叫小鸡!
它就不该觉得宿主正经。
萧千雪收拾好两人房间,推开门兴冲冲来找微莺:莺莺,这儿好大呀,我刚才看我们隔壁房间好像也有人住,不知道是谁。
微莺心中咯楞一声,怔了片刻,随即慢慢笑道:不要紧,我们回房间吧,外面冷。
萧千雪牵住她的手:好,莺莺你昨晚没睡好吧,快点休息!
微莺被她强行拉到床上,和衣躺下。萧千雪坐在床头,掖了又掖被子,直到把少女裹得只剩一张苍白的小脸。
你快睡!萧千雪催促,双手撑着头,蹲守在床边:我守着你,你睡不着吗?
屋里光线昏暗,微莺看着她,女主的眼睛很亮,黑白分明,澄澈又干净。
这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萧千雪:那我和你说故事吧,小时候我睡不着,娘便常常和我说故事。
微莺反客为主:你喜欢听相声吗?
什么?
说到这,微莺可不困了,盘腿坐起来:我给你说个笑话吧。
后花园金菊开得好,披金帛的丽人手里捻着枝金菊,把花瓣一片一片摘下。
宫贝奴: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样说!
淑妃笑了笑,表情轻蔑:你找她们的麻烦做什么?那两个秀女能和你比?
她们两同是宫家嫡出的女儿,在宫里有太后撑腰,短短几年,宫贝珠就从秀女到三妃之一,可谓风光无限。只是,淑妃眉头微蹙,脸上露出忧愁之色。
宫贝奴愤愤绞着手帕:那个叫萧千雪的,一定会巫术!她肯定是妖女,她
淑妃打断她:贝奴,不要和这些人计较,你的目标不是她们。
宫里一后三妃,每一位都是身份高贵地位尊隆,皇帝迎她们入宫,也只是为了平衡朝堂后宫势力。一晃六年,从未见过天子对谁露出一丝真心实意,有一丝偏依,也没有谁的肚子大起来过。
天子无后,这可是大事。
宫贝奴噘嘴,不敢说出昨天吵架被皇帝听见的事情。
姐姐比我厉害多了,姐姐都不能做到的事,我哪里能做到?
淑妃摇头:你不一样,你,她看向自己妹妹,笑容绵里藏针:你长得比我更像一个人。
宫贝奴好奇地说:像谁?
像陛下此生唯一的爱人。淑妃丢掉菊花,娓娓说出这桩宫闱秘事:
当今天子曾有个心爱之人。
那女子出生草莽,地位卑贱,偏偏与年幼流落民间的天子有段旧情。后来天子将她迎进宫,许国母之位,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惜女子福薄命贱,没多久便死在宫里。
淑妃拉住妹妹的手: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也是姑姑告诉我的,姑姑说你和那人眉眼有点像。
宫贝奴眼睛瞪得圆圆的,透着不谙世事的娇憨与天真。
淑妃却蹙眉,可是听人说,昨天陛下牵回一个秀女的马?
宫贝奴连忙点头:是的,就是我讨厌的那个人!凭什么她就能骑马,哼,我看着她就觉得烦,不过我已经让公公把她给弄下去,以后也不用再见到她啦。
想到这里,宫贝奴心情大好,露出畅快的笑容。
这笑容一直持续到她推开小院,与准备出门的萧千雪撞个正着。
宫贝奴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她,萧千雪想起白天她夸的那些话,有些不好意思,脸皮微微发热:原来是你呀,你也住在这里吗?
本来萧千雪看不太顺眼这个大小姐,可人家都这么夸她了,她也不好撕破脸。
宫贝奴表情崩溃,大叫:谁让你来这里的?
萧千雪不悦地皱眉:声音小点,莺莺刚睡着。
什么?宫贝奴不可置信地说:你们还要睡在这里?
秀女们不都是住在四人一间的通铺吗?也只有她从小金贵,特意向姐姐讨了个安静的地方独自住。
宫贝奴当即不干,就要冲到微莺房里把她给掀下来,被萧千雪拦住后越发不依不饶,拉住萧千雪就往管事女官那边走。
谁要和你们住在一起?你们也配。
萧千雪: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变化能这么大。
管事女官是个很有气质的中年妇人,拿出名册来扫眼,反驳掉宫贝奴要赶走微莺她们的要求。
宫贝奴怒视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女官淡淡笑了:你知道这是哪吗?在少女的怒火中,她纹丝不乱:这里是皇宫。
宫贝奴又气又臊,红着脸站在远处,贝齿咬住朱唇,气得眼睛都红了。在家的时候,她是金枝玉叶,谁不把她捧起来,可一进宫,连个地位卑微的宫女都敢给她脸色了。
她盯着女官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等我成为陛下的女人,我让你们好看。
萧千雪推搡着她回去:行了行了,闹都闹够了,回去吧。
宫贝奴甩开她的手:你别管我!
萧千雪摊摊手,实在不明白少女为什么这么易变,转身离开。
这时天光昏暗,残阳如血,宫墙萋草依依,一声尖锐的猫叫在宫闱响起。
宫贝奴吓得一哆嗦,想起淑妃和她说过的话,自从天子的爱人死后,宫中常有闹鬼的传闻。经常有宫女太监看到女鬼飘过,昨天晚上还有个太监被吓得不敢出门,口里囔着见鬼了。
她见萧千雪走得越来越远,一咬牙,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萧千雪回头,看见宫贝奴垮着脸跟在后面,离得不远不近,心中很无奈。大家大户的千金,性子都是这般让人头疼吗?相比之下,还是莺莺可爱。
回到房后,微莺还在被窝,睡得迷迷糊糊。
萧千雪放轻步伐,听到床上少女哼哼唧唧,发出小兽般的声音,忍不住轻轻笑起来,连看见宫贝奴带来的不悦也消失无踪。她轻轻来到床头,微莺已经揉着眼睛坐起来了。
吵醒你了吗?萧千雪拿出火折子,点燃油灯。
灯火烁烁,床上少女苍白脸颊添了抹血色,掩着唇咳了一阵,才泪蒙蒙地摇头:不是,宫贝奴没为难你吧?
萧千雪一怔:你知道她也在这里?说着,她忍不住叹口气,歪到床榻,和微莺挤在一起:你说她性格怎么这么别扭,白天说那些话,现在又翻脸不认人了。
微莺挪了挪身子,让出热腾腾的被窝,瘦削的肩头只披件单衣。
几缕碎发从脸颊垂下,散乱在苍白修长的脖颈旁。
萧千雪只看了眼,脸就红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过她说得没错,你、你真好看。
莺莺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微莺笑了笑:这么晚,快睡吧,明日还要选秀呢。
萧千雪贴着她睡下,熟练地半揽住少女冰冰凉凉的身子。
女主的身子火热,微莺被她抱着,也觉得很舒服,安逸地闭起眼睛。
宫斗姬在脑内紧张提醒:宿主,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微莺:忘了什么?
宫斗姬:不是说要去找那个女鬼吗?我已经规划一条最短路线,不用走多远的!腿也不会疼!
它为了让自己这个懒散宿主成功宫斗,真是操碎了心。好好和皇帝独处的机会,怎么能够轻易放过,这不得一次两次三次意外偶遇啊?
微莺奥了声。
然后没有下文了。
宫斗姬:宿主?
外面好冷啊。微莺抱住女主,就像抱个香喷喷软乎乎的暖炉。
宫斗姬憋不住了:你知道女鬼是谁吗?
微莺:知道啊,一个寒夜里孤独寂寞冷的灵魂。
宫斗姬:那你还不去温暖她?
微莺瞥眼怀里睡得香的少女,说道:一个一个排队来嘛,不急。
宫斗姬:???
与此同时,皇帝推开深宫荒废已久、传闻闹鬼的宫苑,站在荒草萦生的路旁。破败的红灯笼在冷风中乱晃,昨夜微莺坐过的台阶已经空了。
皇帝慢慢坐在那级台阶上。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第5章
御景轩,几个秀女站在波光粼粼的湖泊旁。
我一定要把她们赶出去!宫贝奴咬着牙说。
这里的秀女都是些盛京贵女,彼此闺阁之间就认识,以宫贝奴地位最高。
其他人自然附和着说:对啊,她们什么身份,也能和我们平起平坐?
姓张的秀女团扇掩面,说:不过贝奴,你不会是真喜欢那秀女吧?昨日怎么说出那样的话,她团扇遮住笑,忍笑忍得辛苦:夸得那秀女脸都红了。
宫贝奴瞪圆眼睛,气呼呼地说:谁喜欢她?我、我也不知为什么,肯定是她会妖术!
张秀女又道:可是前日你也是吵着吵着架,就把手摸到人家脸上啊,幸亏你不是个男人,不然铁定要娶她。
宫贝奴气得头脑不清:便是我是个男人,我也不娶她!
张秀女嘻嘻两声,害怕大小姐发怒,不再说什么。
不是说已经和那位公公说了吗?开口的叫汤栀,是礼部侍郎家庶出的女儿:怎么她们还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宫贝奴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找管事太监的时候,那太监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她把那两个秀女夸得天上地下无的,还说看不上她们就是眼瞎,他怕真把人刷下去大小姐又不开心了,只好留下两人。
宫贝奴红着脸说:我那是、我那是被妖女施了妖法,难道他也被猪油蒙了心吗?连人话都听不懂。
几个贵女相对一眼,彼此都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
汤栀:若你真的讨厌她们,等会正好有个办法,下一轮选秀是老宫女们来一对一检查我们的身子,不能有汗臭、腋臭、肌肤必须洁白,身上不可有伤痕,最重要的是,不可不是处女之身。
说着,她露出微笑:只需让检查的宫女指认她们身上没有守宫砂便行了。
张秀女皱了皱眉。
这个办法有用是有用,未免太阴损了。
不是处女之身还冒充处女进宫参加选秀,一旦被发现后,不仅秀女声名俱毁,还会连累娘家人。
何况,如果她们在这里动手脚的事被告发,也没有好果子吃。
宫贝奴却兴致勃勃一拍手:你说得对!
张秀女不赞同地瞥了眼,这位小祖宗当然不在乎出事会怎样,但她们却不得不为自己打算。她想张口说什么,却听宫贝奴又道:但这样还是太便宜她们了,我要她们身败名裂!
张秀女惊了。
汤栀也有些好奇:你要怎么做?
宫贝奴:我要宫女说萧千雪有体臭,段微莺的话,她后背有颗拳头大的黑痣!
微莺知道,惹上宫贝奴,会在选秀中遇到一点小麻烦。
但她没有想到,麻烦居然会这么扯淡。
萧千雪紧张兮兮地问:莺莺,我真的臭吗?
她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只有股淡淡的清香。
萧千雪表情崩溃:难道我真的有体臭?自己却一直不知道?莺莺,你离我近点,再闻闻!
她一凑过来,微莺连忙后退。
萧千雪露出受伤之色:难道我真有
嘤嘤嘤她天天有沐浴的,为什么会这样?
微莺拢着袖子,低低笑了声,抬眸看眼宫贝奴。
小姑娘一脸得意地站在那边,还捂住鼻子,朝她们走过来。
微莺:好反派,不愧是你。
戏台还没搭好,你竟已戏瘾大发。
宫贝奴捂着鼻子,小脸皱成一团:臭死了,哪里来的臭味?
萧千雪以为自己有体臭,没有像前几天那么大胆,红着脸往微莺身后躲,躲了没几瞬,害怕自己把小病美人熏翻了,又闪到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
宫贝奴不依不饶,非跟着走过去,上下打量萧千雪,冷嘲热讽道:原来是你啊?你掉到粪坑里了吗?为什么身上这么臭?
萧千雪忍不住怼回去:狗鼻子还挺灵。
宫贝奴:!!!??大胆!你、你居然骂我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