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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的功夫,桅杆上的那位阎王爷,便将满船的水匪杀了个对穿,连仓皇逃入水中的都没有放过;铳声追着那道人影入水,好似厉鬼追命,乌苏江里弥漫开大团大团的红烟。
无论贵贱,不管老幼,皆需一死。
这碗水,步练师向来端得极平。
雨流溅在滚烫的铳管上,滋滋腾起弥乱的白烟。船娘子哆嗦地看向桅杆高处,步练师迎风而立,展臂高举,抬首向天,似乎是在拥抱这场狂风暴雨。
步练师纵声大笑,如癫似狂,恣肆飞脱:
“——谢主隆恩!!!”
她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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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步练师与林少卿所对,出自汉代杨雄《解嘲》。
*2:步练师瞄准姿势参考“坐姿无依托射击”。
2. 狱中辞 跟我走罢
“恩、恩公……”
见步练师一纵凌风而下,船娘子连忙从甲板上站起,仓皇一拢自己衣襟,朝着步练师敛衽一礼。
按照大朔礼法,步练师入殓时身穿毳冕,衣宗彝,裳黼黻,一身烟罗重紫,七旒冕坠五彩玉,好一个高华雍容的庙堂公卿。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船娘子心里惊疑不定,小小渔女不认识朝堂服制,只觉得这位大人的神态矜贵,气度高华,定是不得了的大人物,犹犹豫豫地向下拜去。
长乐三年造伸将过来。步练师倒没正眼看她,只用铳枪枪口虚虚点住了少女膝盖,让对方在甲板上站好了:
“不是救你,不用跪我。”
步练师人没什么架子,但说话确实又冷又硬,船娘子被呛了一句,只敢小声嗫嚅了一句:“恩公……”
船娘子脸色陡地一变,向着步练师飞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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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步练师枪法精湛,但身手平庸,被船娘子这么一撞,两人当即在甲板上摔作一处。
船娘子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她是看见江雾里钻出来一道弩,情急之下也不知何来的勇气,竟然敢飞身撞出,把步练师护在身下——
步练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船娘子不可置信地睁开眼,这只弩本该扎在她身上才对——然而这千钧一发之际,步练师伸出手去,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弩。
这弩/箭钉穿了步练师的手臂,刺棱棱地卡在了她的骨/肉间,没能伤着船娘子一毫厘。赤红的鲜血蜿蜒而下,步练师却连眉毛都没动,反倒向船娘子笑了笑。
步练师平时神色板肃,这一笑倒是明艳亮眼,丽色流转,妩媚无畴:
“我又没破相,盯着我脸作甚?”
这一下看着都疼,船娘子惊得呆了。
“啧?”步练师一察弩/箭翎羽,脸色骤然一变:
“——薄将山,你这狗娘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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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将山是个人,还是个人物,——而且是个大人物。
薄将山,字止,号川行公。大朔五柱国之一,现任尚书左仆射,世人皆称之“薄相国”。
此人长身玉立,英俊非常,一头白发好似流风回雪,上京无人能出其右——说白了就是当地知名帅哥——因而又被唤作“白玉京”,无数人争相与其“受长生”。
步练师:啐。
薄将山与步练师作对多年,你往东我往西,你跳河我爬树,连府里下人养的母猫,都不能是一个花色的:
两人至今没在朝堂上抽出佩剑互砍,那都是照顾圣上的颜面。
步练师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眼睛素来容不得沙子,这薄将山委实算不上什么干净东西:
靠着威逼利诱笼络人心,凭着长袖善舞攀附太子,偏偏人确实有点本事,步练师斩了这么多贪官污吏,虎头铡偏偏斩不到他薄将山头上。
两人明枪暗箭地斗了十几年,没想到最后竟是她先锒铛入狱,落得个身首异处的凄惨结局。
炎炎者灭,隆隆者绝。宦海无常,不过如此。
只不过……
步练师没想明白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