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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立阳身心俱疲,洗过澡,在冰箱里翻找了一阵。找了盒不知什么时候买的速冻披萨扔进微波炉里叮出来。只是吃了两口,又觉得撑了。
他惦记着许云清的事情,打算给沈溪去个电话,掏出手机,才发现没电了。难怪一下午都安静得很。充上电再联系,沈溪那头却始终在通话中。
陶立阳皱了皱眉,一时没有别的事能做。与其心乱,想一想索性先去书房继续写剧本。他开机之后习惯性地先检查了一下邮箱,发现李韧几个小时前给他发了一封邮件,附件里便是幕后纪录片。
剪辑很粗糙,很多画面也晃动得很厉害,能看得出来,的确只是做个纪念而已。
陶立阳把画面缩小当背景音,一面继续写。他写剧本的时候不大会受干扰,听到许云清的声音,就停下来看一看。
前面都是些拍摄的花絮,就像李韧说的,整个的拍摄的节奏,其实大半是许云清在把握。也有好多个镜头带到他,很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甚至地上,和李韧商量怎么修改下一场戏。
这样的场景在某种程度上是熟悉的。
大学时候,他们也常常这样,在小剧场找一间空的排练室,改剧本、对台词。两个人一呆就是一整天,到月上中天,才一道去学校后门吃一份夜宵,并肩回宿舍去。
许云清亲手改出来的剧本,当然能够最大程度地还原他的笔触。在那样长的一段时间内,他是他的灵感来源,是他的缪斯,也是那个陪他写下每一个字的人。
陶立阳压了压眉心,去客厅倒了杯水回来。进度条已经进展过半,屏幕忽然暗下去。陶立阳愣了一下,以为是哪里出了问题,又听见了屏幕里许云清的声音:“怎么不开灯?”
紧接着就听见欢呼声,灯瞬间亮起来,彩带炸开,李韧和同组的演员推着蛋糕出来,七嘴八舌地说:“生日快乐。”
许云清显然事先不知道,妆都还没卸,愣了会儿,笑着说谢谢。
是了。陶立阳想,许云清二十七岁的生日,正好是在《长夏》拍摄期间。那段时间,他因为许云清已经结婚的事情,刻意疏远着。明明一直都记得,拖到晚上,才发了句生日快乐,许云清第二天回复他,也只是很简单一个嗯字。
屏幕上的生日宴还在继续,中途大半的内容都被剪去了。
画面一转,许云清坐在桌子一端的高脚凳上,显然是喝了酒,微醉,一手撑着头。周围还是闹哄哄的,李韧手里还拿着个酒瓶:“许老师,不好意思啊……我晚上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东西都是他们准备的。我都没给你买礼物。”
陶立阳实在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人真是实诚到可以。
李韧说着又上前,和许云清碰了下杯子:“……不过我还是要再谢谢你一次,我真的,真的特别感谢你能信任我,给我这个机会,把《长夏》拍出来。”
许云清摇摇头:“我不是在给你机会,我是在给我自己机会。”
“为什么?”李韧直愣愣地说。
大概没想到他还会追问,许云清偏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抿了一口酒。久到屏幕外陶立阳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许云清却忽然开口了。
“我有个朋友。”许云清轻声说,目光不知落在遥远的哪一处,“我们毕业那一年,他想自己拍一部电影。那个剧本我一直很喜欢,我在第一次见到他之前,其实是先看到了那个剧本……但是剧情很不讨巧,市场不会接受,所以他拉不到足够的投资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去拍……我知道这件事情,就很想把这笔钱凑给他,帮他实现这个心愿——虽然他其实不缺钱,只是倔,不肯和家里开口。”
许云清说着就笑了:“然后我就去接了一部特别蠢的偶像剧,剧情真的太扯了,我至今没有勇气看第二遍。但是片酬还挺高的,对我那时候而言。”
陶立阳愣住了,手里的杯子险些落下去。
他知道许云清说的是哪部电视剧,的确很糟糕。但这根本不是问题的重点,关键在于,许云清当时为了去拍那部偶像剧,放弃了某位名导新电影里男二的角色——对于一个刚刚从戏剧学院毕业的学生,那是不可错失的机会,要是运气好,甚至可以一举在电影圈打出一点名头来。
刚出道时候的作品,几乎可以决定一个演员往后的职业生涯。事实上,也的确是因为这样,许云清出道就被市场定义为了拍快餐偶像剧那一类型的艺人,后来又花了很多年才成功转型,在电影圈勉强站稳脚跟。
当年陶立阳就曾经为许云清这个近乎诡异的选择疑惑过,只是那时,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些尴尬了,他没有去问他。而且他知道的时候,许云清已经连合同都签好进组了。
陶立阳从来不晓得是这个原因。
“其实我拿到了片酬,也没有勇气和他讲。当时我们……”许云清有些醉了,神志不太清醒,想了想,又没有接下去,顿了一会儿又才说,“总之拖拖拉拉的,当我打算好要给他,已经错过时机了。后来这件事情,就算了......那笔钱我也一直搁着没动,上次我看见《长夏》的剧本,我就想,要不用来拍这个吧……这么多年了,也算平一平我的遗憾。”
他又喝了一口酒:“但其实我知道不一样,我只是……我一直都在做蠢事,回不去了,就骗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