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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舒服了点,周榭悄悄松了口气,颇不自在地看向怀里的人。
小周暮跟大周榭一比显得又软又小,十分信任地敞着肚皮,在他哥怀里睡了个四仰八叉。
周榭定定地看着小周暮,脑子里闪过很多事。
一直以来,他都是个亲缘淡薄的人。小时候爸妈忙着打拼事业,陪他的时间都不如保姆多;刚长大一些就被送到了国外,又得学习又得实习,成年累月回不了国;后来因为他的性向问题,他爸妈考虑再三生了小周暮,那时正好在公司改革的风口,他爸妈索性激流勇退,偌大的摊子交给了长子,老两口带着小儿子躲到加拿大逍遥快活。
小周暮出生的时候,周榭已经 25 岁,寻常人家的男孩子到这个年纪都可以做爸爸了。他对这个陌生的弟弟,更多的是一种 “长兄如父” 式的感情。惯孩子的事他爸妈驾轻就熟,所以他下意识的就承担了教小周暮规矩的责任。
周榭一直觉得,既然要教规矩,就得树立威严,就得保持距离,就得喜怒不形于色。
但其实他心里明白,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
他十八岁跟家里出了柜,跟他爸妈抗争了整整六年,最终逼他爸妈放了手,但也彻底伤了他爸妈的心。老两口虽然商业眼光超凡绝伦,但涉及亲情却也是凡世俗人,他们也会在深夜痛苦反思——是不是小时候对周榭疏于管教,才让孩子走上这样的 “歪路”?
所以老两口才会拼着五十岁高龄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并且对这个孩子极度溺爱,仿佛要把对周榭小时候的 “亏欠” 都补给小周暮。
周榭自小缺少父母的爱,经年累月虽早已习惯,但看到周父周母如此对待小周暮,心里总是不太好受。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成年人对一个小孩子羞于说出口的一点点妒忌和不甘罢了。
但自从认识了江恒星,见识了他和大福之间的感情,潜移默化中,周榭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对小周暮过于严苛了。
毕竟他才是个三岁的小孩子,他带着父母的期盼出生,一出生就承担着给周家 “延续后代” 的封建使命。说到底,小孩子有什么错呢,他不过就是恰巧生在了父母功成名就、有钱有闲的最好时机。
周榭看了会儿小周暮,又偏过头去看看大福,眉头皱了皱:“大福好像比小暮胖一点。”
江恒星笑眯眯地捏了捏大福脸上的肉,一脸的骄傲:“那是,不看看是谁养的。”
周榭一愣,随即无可奈何地笑着点了点头,心头那点儿阴翳消散不见,费劲儿腾出一只手,伸过去捏了捏江恒星的脸:“嗯,谁养的像谁。”
江恒星别开头,笑哼哼地骂了句:“讨厌,别捏我。”
话音刚落,江恒星呼吸一滞。
他的笑凝固在脸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好像…… 对着老板…… 撒了个娇。
江恒星:“……”
耳根居然有些发热。
周榭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笑,在江恒星脑袋上重重地揉了一把,觉得翘掉无聊的绩效会议跑出来简直是最正确最英明的决定。
江恒星兀自不自在,把头转向窗外不看他。周榭挑了挑眉,不着痕迹地打破尴尬:“大福准备什么时候回幼儿园?这小子这几天天天念叨,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江恒星闻言,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他想了下措辞,低声说:“我不打算让她继续去那个幼儿园了。”
周榭脸上的笑意倏地一黯:“怎么。”
江恒星低头看着大福,右手大拇指轻轻地刮着她的耳垂,一脸的平静:“当初坚持送她来这种贵族幼儿园,是希望她能得到更好的照顾。但现在看看,这想法有点幼稚了。”
他抿了抿嘴,剩下的话没说完,但周榭却明白了。
这种幼儿园,又何尝不是个小社会。家里有钱有势的孩子,做什么都肆无忌惮,还能得到老师的偏爱;家里条件差一些的,别说得到合理的照顾了,不受欺负都是好的。
这次如果不是周榭出面,大福受伤的事肯定就会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江恒星想讨个说法,做梦去吧。
周榭看向江恒星,后者看着窗外,一脸的平静。
周榭的嘴角动了动,想跟江恒星说 “我可以跟园方打招呼”,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他现在只是江恒星的老板,没有立场说这话。
从决定追江恒星的那天起,周榭就知道这条路会很难走。他原本的计划是徐徐图之、慢慢渗透,通过工作和生活上的接触让江恒星一点点喜欢上自己。
大福和小周暮的友谊就是其中非常关键的一环。
一旦大福转学走了,且不说小周暮会很难过,连带着他以后的计划也会被全部打乱。
周榭无端地有点心慌。
活了小三十年,他又一次对事情的走向失去了精准的控制,就像之前毫无征兆地喜欢上江恒星一样。
他不自觉地绷紧了嘴角,眼皮直跳,眼神四下乱扫了一圈,忽然定定地看向怀里的小周暮。
“两个月。” 他说。
“啊?” 江恒星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他,“老板,你说什么?”
周榭定了定神:“两个月后再转学…… 行吗?”
江恒星眨眨眼:“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