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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第115节

      若非如此,那便是盛宗之中,有人和他们暗通款曲、传递消息,而玄魄门身上的嫌疑,也就因此越来越重了。
    王真人淡然道,“那必是魔门无疑,又或者是宝芝行的人。”
    他最后一句话干系实在重大,宝芝行乃是周天第一商行,甚至可以说是第一势力——中央洲擎天三柱再怎么煊赫,势力也只是局限于一洲之内,唯一能够在每个洲陆上开设商行,沟通有无的,只有宝芝行这么一间商行。倘若其也和大玉周天有所勾结,那整个琅嬛周天几乎可以说是毫不设防!倘若之后真有征战,那么,那么——
    阮慈瞪圆了眼望着王真人,王真人却并不解释,只道,“此种手段,只能蒙骗一些无知小儿,凡是能参透此地禁制本质的修士,又或者对道韵有粗浅认识,都会明白,此时只需顺其自然而已,重回凡人之身,也难以剥夺寿元,这种极其特殊的处境,正好磨练道心,只需等候百年,中央洲自有援兵到来。”
    又是微微一笑,说道,“还好,你那族姐心性坚韧,也算聪颖,她应当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方才那灵炁爆发之处,此时便要承受禁制最强力的压制反噬,那人的法力定然在不断衰退,而且此人动用法力,会惹来周围居民敌视,固然他没了法力之后,还有强横法体,但此地的住民有不少本身也是修士,只是因本能遵循凡人方式生活,若是说到打斗,法体强度可未必逊色于他。只怕此时已是凶多吉少,难有生理了。
    至于其余落入此地的中央洲修士,凡是被不断衰弱的法力惊吓到,想要运法相抗的,反而会遭到众人敌视,之后也难以存活,就要看众人对此地的认识如何,定力是否足够了。若是悟性不强,又或者定力不足,只怕也很难蛰伏百年之久。
    除了阮容以外,阮慈也就略微牵挂种十六,那还是爱屋及乌,对其余人的生死毕竟较为淡漠,她道,“若有变故,也就是这几个月了。”
    几个月之后,众人都会失去所有修为,沦为凡人,想要抵抗也来不及,甚至可以说如果决心破解禁制,那便最好是在这几日,若这几日没有出手,等法力衰退到一定程度再行事,那便可见此人心性犹豫反复,难以坚持,在道途上只怕也走不了多远了。
    阮慈虽然心念阮容,但此时也无法找寻,便是想顺着那刚才灵炁爆发的方向去寻找,看看能否和同伴相遇,但在无法动用灵炁和神念的情况下,知道方位可未必能找到地头——此时一切思维方式,又要慢慢往凡人转变,对她来说又是新鲜又是陌生,随着法力神念被逐渐遮掩,她亦难免有一丝不安,好似自己变得极为软弱,这种感觉令人颇为不适,本能地便想要避免。
    王真人不过一介化身,对此倒颇为淡然,道,“幻阵之中,身化凡人再寻常不过,有些幻境还能令你感觉自己变成了妖兽、灵植,千变万变,本心不变,你若可执住本我,便也算是度了这一劫。”
    此时两人已无法闭门不出,要在法力被完全压制之前开辟出一片田地,毕竟此时还能辟谷,一旦完全变成凡人,那就不好说了。王真人观察此地城池,商业活动十分原始,都是以物易物、自给自足,大部分人都种了不同种类的谷物蔬果,还有些住民喂猪喂羊,至于盐铁矿物,乃至医药百工,城内各有人执业,却没有跨城贸易,大抵是因为这些住民在此生活的时间并不固定,只是被虚数偶然映入其中,也只能有这种程度的交互,不论是跟随商队也好,雇工也罢,只要是相处久了,都会平添许多因果,令实数更不稳定。
    在这样的城池之中,想要生存那就只有自己开辟田地了,不过好在阮慈法体强度极高,王真人怎么也是金丹修士,两人做些农活还是颇为轻松,王真人又传授给阮慈一套体修秘法,道,“法体也须灵炁滋养,否则难以补足消耗,因此体修到了至高境界,消耗也是极大,倘若放开了吃喝,没什么宗门能供养得起,这秘法便是将法体层层封印,减少消耗,也无需动用灵炁,不会惊动禁制,你乘神念还在,尽快参悟,待到修为入凡之后,将法体维持在开脉强度也就足够了。”
    他言之有理,阮慈也怕修为化凡之后,自己会活活饿死,每日里忙着闭关参悟修行,将法体随着修为衰减逐层封印,如此两个月后,当两人开辟的十余亩稻田挂穗时,阮慈修为终是完全失去,法体也彻底回到开脉初期强度,只相当于武林中的三流高手,也是久违地重新体会到了饥饿的感觉。
    她身世特殊,几乎从未食用过凡间稻米,离开宋国后有王盼盼照料,也从未自己垒灶做饭,对厨事可说是一窍不通,王真人只得亲身上阵,先抱了些许柴禾来堆在灶边,又掏出两人用稻米换来的火折子,晃了几晃,点燃秸秆,待火烧得之后,这才缓缓地往里续着柴火,阮慈看得眼花缭乱,奇道,“你这都是从哪里学的?”
    王真人瞟她一眼,淡然道,“紫虚天中的宝库,是否有诡奇禁制封锁?”
    他对王真人在金丹时期之后的识忆,并非是全然纳入,或许是因为终究并非己有,不好消化的缘故,以往都是谈到某事时凝神思索,翻检答案,但现在修为化凡,如此庞大的记忆也是沉重负担,王真人在有修为时已将其封禁,因此并不知晓阮慈去西荒宝库取宝的事,不过从他话语看来,王真人在金丹时期已构思好了紫虚天内的宝库设计……
    阮慈笑着说了说自己和秦凤羽相识一事,王真人道,“这宝库和金枰玉真天的库房是一个样儿,你要取出什么,便要证明自己有相应的能力。我筑基时所用宝药,便是在宝库中求取而来,其中一样禁制便是一个险恶幻境,我在其中是个丝毫修为都没有的凡人,生活在一个小村里,要在三十天内捕杀一头猛虎,若是失败了,便会被虎咬死。”
    “那凡人之身,每日都会饥饿困倦,家中没有丝毫积蓄,必须垒灶烧饭、劳作换米,这顿吃了,不过两三个时辰又会饥饿,劳作半日,所得的不过是一顿饱腹,第二顿所余粮食便只能吃得半饱。猛虎在山中深处,踪迹难寻,便是想要入山寻虎,也要积攒干粮,而且凡人没有气力,要杀虎至少需要一些铁器。要在短短三十日内做到这些事中哪怕是一样都十分困难,更何况是几样呢?”
    阮慈很少听王真人说起往事,听他提到自己道途,更是好奇,不知不觉便听得住了,忙追问道,“那你是如何成功的?是否失败了许多次?”
    王真人道,“那是自然,每次失败,都会承受真实的死亡之苦,在那之前,我自小生活在家中,身边服侍的侍女都有开脉修为,不过是几岁,便被楚真人收列门墙,家中自然另眼相待,我连凡人饮食都是少用,自幼服用灵玉宝药,不过七八岁便自行开脉,这般生活是我从未体会过的,在此之前,我可以说是并不知道凡人到底是怎样生活。”
    他唇边不禁泛起一丝微笑,此时提到楚真人,依旧能看得出孺慕之情,缓缓地道,“我便是在这禁制里体会到了凡人之心,也渐渐明白了恩师的苦心。”
    “所有修士,都是从凡入仙,由凡人而逐渐不凡,凡人之心,是一切非凡的起始,倘若我连宇宙中数量最多,永远繁衍不息的生灵心中之念都无法知晓,又该如何参悟大道呢?”
    “世间这三千大道,不就正建筑在凡人之心里吗?”
    “修士固然追求超凡,可却也不能对凡人失了敬畏,我七岁便开脉脱凡,七岁小儿,对这世间能有什么认识呢?恩师便是要我通过这禁制体会到凡人的苦与乐,要我知道,修士追逐大道,便如同这一无是处的凡人,想要在极有限的时间内杀掉猛虎,猛虎深藏山林之中,己身软弱无力,一无所有,便是生活在这世上也已经费了大多力气。世人谁不知道大道就在那里,便如同猛虎深藏山林之中,有些人畏惧,不敢轻入山林,有些人好奇,却无余力上山,唯有最聪慧、最坚韧、最幸运的人,才能步入山林,找到猛虎,并将其杀死。修士合道,是不是便也如同这凡人走入山中,赤手空拳地杀死猛虎一样艰难呢?”
    阮慈已完全进入王真人的描绘之中,不知不觉地想象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王真人是如何杀死猛虎的,忙问道,“那,那你成功了吗?还是设法用别的方法换取到了宝材呢?”
    筑基灵药,并非只有楚真人可以供给,以王家实力,要找到最上等的外药想来也并非难事。有时候一道解不开的谜题,师父的意思也未必是要弟子破解,只是想看看弟子在遇到解不开的难题时会有什么反应而已,若是一味执迷于此,心性似也不算上乘。毕竟筑基的时机也是有限,不可能永远尝试下去。但阮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一穷二白的凡人如何在三十天内杀死猛虎,要知道他连铁器都弄不到,便是弄来了铁器,恐怕也很难伤到皮糙肉厚的猛虎。
    王真人微微一笑,淡然道,“我用了整整一年时间,终于杀死了那头老虎,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那禁制是天命棋盘所化,我的天命,已通过对禁制的破解隐隐有所暗示,我找到了我自己的道途。”
    阮慈长睫眨动,“大道犹如猛虎,你杀死了猛虎……恩师,难道你也有合道之资么?”
    第240章 上古星图
    “大道犹如猛虎,你杀死了猛虎……恩师,难道你也有合道之资么?”
    “合道之资是什么呢?是指修士有合道的可能么?”
    王真人对阮慈的疑问,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说道,“只要是活在世上,任何人都有合道的可能,只看这可能的多少而已,便是筑基时未能筑起十二层高台,将来也可以设法回到过去,将道基补完。因此你说我有合道之资么,大约是有的,但这也并不特别,林师兄、谢燕还,还有你师祖楚真人,每一个筑基九层的修士,都可说有合道的希望。”
    左右此时也是无事,两人一边烧火,一边闲聊,王真人将灶火引燃,又往铁锅里倒了一盆水,立起陶架,将一个木盆放了进去,盆中放了几杯米,又加了有水,阮慈看得十分新鲜,笑道,“我们便光吃米饭吗?我也想和邻居一样,有蔬菜可以蒸着配呢。”
    王真人道,“那便要勤力种稻,去换油盐酱醋才好,或者便要去商家那里做工换取,看你有多勤力了。”
    阮慈只觉得好玩得紧,也想学着王真人做事,只是她穿着法衣,袍袖飘飘,却不怎么方便,王真人从腰间解下一条绦带,招手叫阮慈走到面前,伸手套在她脖子上,在手肘上绕了几绕,将袖子缚好,阮慈小臂顿时便利落了许多,她不由拍手欢呼道,“有趣有趣,原来凡间还有这许多小诀窍。”
    虽然王真人行动十分利落,但她也是好奇心起,硬是让王真人也站在自己面前,寻来宫绦也要为他绑个‘襻膊’,她也是心灵手巧,绕着王真人转了两圈,硬是也把他的两袖收起,见王真人含笑望着自己,又不由借着这个机会,赖在他怀里将王真人抱了一抱,笑道,“雀儿恩师,不知为什么,我们说着这些凡俗间的小事,我心中却觉得很实在,很欢喜,很有趣儿。”
    王真人轻拍她肩膀,道,“再不放开,饭要糊了。”
    阮慈却偏不放,王真人只好将她抱起,背在背后,回到灶前将连锅盖掀开,在蒸汽中将半生半熟的饭粒捞出,换了一个木盆放进去蒸着,阮慈便如孩童一般赖在他背上,心中不无羞涩,但更多的却是欢喜甜蜜,她出生便没了父母,在宋国虽有亲人,但从未有一人能如此刻一般,不必计较得失体面,在这小小宅院之中,可尽情如孩童般依赖撒娇,便是片刻放纵,也觉得此般滋味,令人情不自禁泛起微笑,却又是双眸发酸,仿佛此时欢欣,更衬得从前悲苦,而将此时之乐,放在那漫长的道途之中,又觉得苦多而乐少,这一点蜜糖,未免也太过珍稀,竟令人乐不思蜀,仿佛已忘却了在中央洲陆等候她的宿命与本尊。
    王真人似也感受到她的心念,正好阮慈缩在他背上,便是双眼红了他也瞧不着,他举起木盆给阮慈看,笑道,“这米汤可以冲蛋,不过我们没有鸡,倒是我随手采了几株野菜,浸在米汤中加些细盐,也十分美味。”
    阮慈从他背上跃下,取了野菜,汲水清洗,王真人搬了两个竹凳来,两人坐在井边,王真人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和阮慈一道筹划着如何打柴烧火,洗漱睡眠,阮慈深觉趣味,这般凡俗琐事说完了,她又问道,“雀儿恩师,你可还记得洞天真人是如何补足道基的?我心中其实十分好奇,他们要补全道基,便要回到过去,可若是篡改了过去的自己,今日的自己是否也就不存了呢?”
    王真人笑道,“这我却无需搜索识忆,自然知道,因我便是本尊从过去借来的一个影子。”
    阮慈是最撒娇的性子,此时两人已是气机交融,又何拘俗礼,便就势伏在他膝上,他举手轻轻为阮慈梳理着鬓发,指尖拂过耳垂,宛若春风轻渡,语气也如同春风一般柔和,“你道洞天真人,他还能算是个人吗?”
    这一问,问到了阮慈心底,若说开脉、筑基修士,和凡人还有些相似,待到结丹之后,每往上走一步,便似乎和凡人距离越来越远,待到洞天境界,内景天地之中竟可以容纳许多修士,也有灵玉矿脉、宝材灵植,和现实其实已经无比接近,到得这一步,似乎除了还有人形以外,修士和凡人已无丝毫相同,她沉思片刻,道,“虽说有太多不同,但还说着一样的言语,也有一样的心思,也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那么便还算是同类罢?”
    王真人道,“或许内心深处是如此,但洞天真人,其道途已非一条简单的直线,所有可以穿渡过去,修补自身的修士,其道途便是无数种可能的叠加,不论是未来还是过去,其实都并未尘埃落定。便是自身也不能分明,譬如在我来说,我的识忆之中,我筑基九层,但在本尊心中,他筑基时便有无数种结果,其中一种是筑基九层,一种是筑基十二,还有一种是筑基失败,身死当场。只有在其身死道消,或是沦为道奴,或是以身合道——也就是这一阶段的修行已告一段落,道果或生或落或凋零之时,属于自身的时间线才会完全清晰,在此以前,未来与过去都并不能肯定。”
    “我便是他从无穷过去中借来的一个化身,你有没有想过,若我平安归去,那么这段识忆会不会带回过去的时间线中?”
    阮慈如今神念已趋近凡人,虽然依旧能领略道法之妙,但反应要比平时慢了许多,思忖许久,方才犹豫地道,“若被本尊知晓,那么……过去的某一种可能之中,你便是从那时起,已拥有了与我相处的回忆?”
    她立刻便想到了在过去窥伺王真人时,他问的那句‘是你吗’,心道,“那时他元婴初成,修为比此时要高,这样说,这样说他还是平安归去了,而且……恩师也记得此事,那他……岂不是、岂不是早就知道我对他……我对他……不对,其实我初次见到恩师时,还是个孩子,对他并没有什么想法,而且他也是早在见到我之前,便知道他要收个弟子,那弟子将会对他有不轨之心……”
    但此时的王真人似乎并不知此事,仍是笑道,“不错,不过这识忆并不会立刻浮现,哎,我也不知该怎么和你说,你就当他眼中看着这世界时,看到的是无数重叠的画面,而他便是要从这些画面中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道途,让那条最理想的时间线逐渐固定成真便是了。”
    他这形容,其实和阮慈曾经历过的洞天、道祖境界十分相似,洞天修士,视野已是极为复杂,由无数维度和片段组成,若是神念不足,光是看一眼都要受伤。阮慈思及此,不禁有些忐忑,因道,“雀儿,你说这般修为,还会欢喜旁人么?我若是也修到洞天,说不定连我自己那些事儿都理不清,那还有心思顾着旁人呢。”
    此时屋内已传出饭香,王真人起身道,“为何不会呢?若是修为高了,便没了七情六欲,那又修什么道呢?越是接近合道,便越是离不开凡人之心,道途再远,也是从凡人走起,内景天地再大,核心之处,也还是那颗凡人之心啊。”
    他这么说倒也不错,阮慈笑道,“是了,合道便是用自己的那颗凡人之心,驾驭宇宙大道,若是为了大道反而丢了自己的心,那么身入大道之后,一忽儿也坚持不住,一下就会被大道融化,沦为道奴。”
    两人走进屋内,饭已蒸熟,阮慈取来碗筷,王真人将饭盆取出,又放入米汤,把野菜烫了进去,加上少许细盐,两人晚饭便是如此清苦,但阮慈却吃得津津有味,她道,“以前我是凡人时,根本吃不得这些凡俗食物,现在我做过修士,又回到凡人,反而觉得这些山野饮食滋味十分丰富,仿佛蕴藏了三千大道在其中。”
    王真人笑道,“说得极好,可惜便是舌灿莲花,饭后也要你来洗碗。”
    此时天色已晚,阮慈挂起许多夜明珠照明,这是他们唯独与凡人不同之处,否则还要去换蜡烛。她将锅碗瓢盆搬到院中,蹲下擦洗,王真人便在竹凳上仰头赏月,忽地笑道,“咦,此处星空居然并非虚假,不知又映照的是何时月色了。”
    阮慈闻言,不禁也抬头望去,奇道,“不错,这星星没有夹着道韵微光……我知道啦,这里是虚实结合之处,南鄞洲存在的时间可比本方宇宙更久,这星空便是不知从什么时间的南鄞洲历史中映照出来的,说不准还是旧日宇宙的残照呢。”
    她也曾见到不少真实星空,但那都是机缘巧合,在琅嬛周天之外,说真的其实也并不知道该看什么,但仍旧觉得新鲜,看个不住,又是奇道,“不对呀,你在此时难道见过真正的星空么,否则又该如何是分辨真伪呢?”
    王真人笑道,“我在天命棋盘中,所见的便是没有丝毫道韵屏障掩映的真实星空,后来便向师父求了一本解星术,可从星数运转轨迹之中,推算出不少东西,不过终究能见到星空的次数极少,只是出于好奇,随意研习。”
    他随意伸手指向天际,道,“你瞧,那枚位于一束星光尾部的小小亮星,便是大玉周天的映射。他们周天也是历史悠久,如此远古的星图中,便是如此灿烂,可见当时实力也一定不差,至少有百数名洞天修士坐镇。”
    这王真人的嘴可要比本尊松得多了,阮慈和本尊一起洞察过多少次星象,也不见他介绍大玉周天的兴致,回回都是看个虚无,一头雾水。如今听王真人这一介绍,心下方才燃起兴趣,将那处星域的形状记下,在识海中翻找着曾见过那许多星象中是否有对应区域。
    她在燕山观星台不知收走了多少玉简,修士都能过目不忘,只是如今神念有限,要逐一翻找,颇费时辰,不过片刻便有些疲倦,打了个呵欠,将厨具捧回厨房去,心中还在思索着那玉简中的星图,终于忆起一张,在那密密麻麻的星团中寻找着大玉周天所在星域,一边将碗盘放好,动作却是极慢,一手伸出,半日才能触到碗橱。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突然传出清脆的木器坠地声,王真人不由一笑,起身走入厨房,问道,“才是第一日便掉链子了——”
    他面色转为肃然,抢前扶起阮慈,拭去她鼻端鲜血,问道,“怎么样?神念怎么损耗成这个样子,可要服些灵药?”
    阮慈也是没想到,开脉修为过度思索,神念虚耗之后竟会如此眩晕,伏在王真人怀里还是一阵阵恶心,半日才缓了过来,扶额道,“那倒不必了,休息一会就好,恩师,你将那解星术教我罢,难得看到真正的星空,我也不想错过这个解星的机会……”
    第241章 二王争宠
    王真人此身似乎尚且不知星图内情,他此时为凡人之身,对本尊识忆便如阮慈一般,想要思索十分费力,闻言并不犹豫,薄责了几句,道,“你定是望见星空,便起了好奇之心,想要试着解读星图罢?这不是凡人能办到的,解星术你若想学,我自然教你,只是此时你我均无太多法力,只能言传,只能徐徐图之了,真说不准要教上多少年呢。”
    阮慈还当王真人会等到两人恢复旧观时再传授给她,到那时便只是一根玉简的事情罢了,没想到王真人并无此意,只道,“千万年只争朝夕,想做的事又何须等待将来?你我二人,将来本就不在一个方向。”
    王真人的将来,却在阮慈的过去,阮慈心中突地生出一股浓浓不舍,即使她对眼前这化身的感情,始于自己和本尊之间的联系,而两人若平安归去,本尊也将知道化身在此处的所有遭遇,但想到这化身最终仍是要被送回不确定的过去,又要经过不知多少风霜雨雪,才会蜕变为七百年前,她初见时的冷淡师尊,这一切她都不能陪在身边,她便很是心疼不舍,突地投入王真人怀中,轻声道,“你说,真人心里那条最理想的时间线,可有你的存在么?”
    他所说的真人,自然便是中央洲陆的本尊了,王真人微微一怔,旋即莞尔一笑,揽着阮慈肩膀,曼声说道,“那便要靠你了,你且多磨缠他些,让他选了这条道途,那末将来总有一日,我便自然会由虚化实,从不确定变为确定,真正成为本尊的过去。”
    他和本尊实为一体,但却又有许多不同,阮慈心中也分不清自己是更欢喜本尊还是化身,其实这问题也完全没有意义,倘若她欢喜化身,那么便更要追逐本尊,才能如王真人所说,将过去变为现实。让这段识忆真正存在,而非只是过去的一种可能,阮慈怔怔想了许久,叹道,“或许此刻我是凡人,便无法从修士的维度看待此事,又或许是你这王雀儿和王胜遇实在有太多不同了。我觉得此时我仿佛在欢喜两个人呢。”
    王雀儿的性子,实在比王胜遇要和缓太多,他便是被叫了小名也并不恼,反而眉眼微弯,于二人共同的秀雅淡泊气质之中,又生出些许狡狯,柔声道,“那末你是更欢喜我一些,还是更欢喜他一些呢?”
    阮慈和王真人师徒七百年,与王雀儿却是只有这么数月才是朝夕相处,王雀儿性格和顺,似是更为讨喜,她对他似乎更能说出心底话,也不怕被讥笑,便顺着王雀儿的话说道,“你的性格要比他好得多了,对我也十分呵护,似乎我该更欢喜你,但……但不知为何,我觉得和王胜遇斗嘴抬杠、唇枪舌剑,也十分欢欣,捉摸不定他的心意,我又是苦恼,又是着迷,我也不知我为何欢喜你们,只是……只是若要我选的话,虽然你对我更好,但……但我最初遇上的,却是他呀。”
    王雀儿双目莹莹,犹如皎月入眸,在夜明珠朦胧的光亮之中,姿容竟不似人间应有,微微笑道,“你说你该欢喜我,只是因为我对你更好,难道本尊便对你不好么?”
    王真人待她的确是精心栽培,若要说不好,那也太过牵强,阮慈嘟嘴道,“虽然对我好,但……”
    她想说,王胜遇并不会和她气机交融,但又思及王雀儿也未曾明确表示过对她的喜爱,似乎一切只是因她爱慕之情而起,王雀儿不过是从容配合罢了,这便仿佛在完满她的情劫一般,这一段感情,不过是为了要让她品味世间众情的滋味而生,忽而便又有些伤心,甩手要离开王雀儿的怀抱,道,“唉,你们对我的确都好,但其实也都并不欢喜我,这也不过是师尊教徒罢了,计较这些,又做什么呢。”
    王雀儿将她揽在怀中,不让她离去,笑道,“嗳哟,慈小姐又发脾气了。”
    他突而这样一叫,倒让阮慈想到筑基时外出游历,在心中默念王真人名讳,惹得他化身前来相会的一幕,不由也是会心一笑,心想,“这两人虽然此时无法沟通,性格又似乎有异,但其实仍为一体,便是促狭起来,也是一样的巧言令色。”
    她心中万般埋怨王真人,却又实在爱极了他,此时最大的心愿,大概便是要让王真人发了狂地爱慕着她,为她神魂颠倒,如此方才能令阮慈觉得较为公平。王雀儿此时已无法感应她的思绪,但却也是巧,正好说道阮慈最介意的点,道,“你自己忽喜忽怒,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且听我说完——从师徒而言,我待你好,本尊也待你好,是也不是?”
    “你觉得我更好,不过是因为我待你,不但是师徒间的好,还有些道侣间的好,是也不是?”
    他似乎看穿了阮慈的心思,忽而点了她鼻尖一下,曼声道,“你呀,只是刁钻,你心里是在说什么?你不觉得我待你是道侣般的好?你当我对任何一个弟子,都会与他交融气机,修行那双修之法么?”
    阮慈不由捏了一下腰间的九霄同心佩,小嘴高高翘起,埋怨道,“你们两个都是一般,心事密密藏起,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
    王雀儿坦然道,“本性如此,奈之何如?我还好些,我看本尊,口是心非、欲拒还迎,却比我要更阴险。”
    他这八个字,说到了阮慈心里,她忍不住哈哈大笑,直道精髓,王雀儿低眸望着她言笑晏晏的模样,眸色荡漾,唇畔含笑,又款款说,“便是因他性子如此,静水流深,他的心意,虽不曾形诸于口,又何尝不在我的心头呢?”
    阮慈笑意未歇,但品着王真人这几句话,却又不禁痴了,望着王雀儿,又仿佛望着那无穷远处的王胜遇。将两人七百年来诸般言语,一一回想,半晌方道,“但是……他……”
    她想要说,他们之间的一切,全在阮慈索求,王真人从未向她伸出手来,却反而说过‘你我未来,全在你意中’,却不知阮慈心里,实在极渴望王真人也对她伸出手来。但话未出口,又想到王真人为人,还有他所修持的那许多奥妙道法。
    他是因果气运的大行家,看似八风不动,稳坐钓鱼台,全是阮慈向他奔去,但谁又知道这一路行来,有多少是他有意无意的安排呢?静水流深,或许,或许他正是借由王雀儿的口对自己隐晦表白,将来总有一日,她会明白他全部心意,只是现在尚不是时机?
    她语塞许久,在王真人流光潋滟的双眸中,仿似望见了过去未来,无数个王真人举眸望来,衣袂飘扬,唇角微扬,似笑非笑,伸手向她眉心点来,那一抹朱砂落入额间,还有他那淡然话声,暗藏狂傲。
    “他人不敢承担这般因果,那便合该没有他日的成就。”
    他人不敢承担这般因果……是呀,除了他之外,谁敢承担与道祖相恋的因果?与她相识,卷入局中,如今已有一名洞天,四名元婴直接因她而亡。除却王真人,谁敢为她之师,谁敢做她的道侣?
    原来那一刻,他便已经想到了今日么?
    阮慈如痴如醉,在王真人眸光中徜徉许久,忽而抓起王真人修长小臂,咬了一口,哼道,“阴险狡诈,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老师。”
    她也不管王真人如何啼笑皆非,又赖在王真人怀里,望着屋顶问道,“你说瞿昙越是个懦夫,是否便因为他不肯承担这番因果?”
    这是可以说得通的,阮慈未来道祖的身份得以明确,是在结丹之后,道基十二,只能说是有道祖之资。不过瞿昙越并不像缺少气魄、瞻前顾后的人,刚见面便迫不及待和剑使结下因缘,待到阮慈筑基十二之后,更是大为欣喜。没道理结丹后却突然避而不见,此前阮慈是因为和瞿昙楚有关,但又想起王真人曾说过,瞿昙越数百年内都不会和她见面,不免也有些奇怪,只觉得其中还大有文章。似乎……
    “似乎他也不是不敢做道祖夫君,而是不愿做那个启我情念之人,”阮慈感觉中,瞿昙越是这般心态,“这个人有什么不好呢?是要承担更重的因果吗?为何他不愿做——若是他情愿,此次南鄞洲之行,是否就是他陪我来了?那九霄同心佩……你还会送给我吗?”
    她疑惑繁多,听得王真人苦笑连连,叹道,“这都是本尊心底谋算,如今叫我如何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