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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霎时,甲板另一头传来骚动。
    “段小只!我的段小只!”
    忽闻一阵惊叫, 陆宜祯连忙侧身望去,只见那本安安静静伏在段家姑娘肩头的大鹦鹉,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扑棱着翅膀竟绕着画舫飞起来。
    一面飞,鸟喙还一面张合:
    “美人!美人!”
    舫上的公子们皆被吓了一跳,更有有好事的,追着鸟儿便满场跑起来,嘴还同鸟儿一样,张合不停:
    “莫扰莫扰,段姑娘,你看着,我这就把它捉回来!”
    引得另几人频频生笑。
    “乔五,你歇歇罢!没听人鸟儿喊着只要‘美人’么!”
    “就是啊,乔五,你可别白费劲了!这事儿换做隋意来还差不多!”
    陆宜祯因言,忍笑望向一旁的小世子。
    后者仍然笑得温柔,视线只稍一触到发话者,那公子便紧闭着嘴巴垂下了头去。
    场面一时滑稽而热闹。
    空中乱飞的五彩鹦鹉,也许是累了,稍稍降低了点高度,就在众人以为它该回头的时刻,那大鸟儿却忽然掉了个方向,直愣愣地冲向了河面中与他们并行的另一艘画舫!
    “段小只,回来!”
    段毓儿追着越水而过的大鹦鹉,上半身几乎冲出了横栏。
    好在是身旁的几人眼疾手快地拖住了她,才险险地没叫她栽出去。
    另一头的陆家小姑娘呆呆地目睹了这一瞬的变化,心跳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眼见那边的段毓儿还在挥手叫喊着自己鸟儿的名字,竟像是……醉了。
    “意哥哥,毓儿姐姐……她有些不对。”
    隋意默了默:“过去瞧瞧。”
    二人走到甲板一侧的时候,除了段毓儿,满船的人已经安静下来。
    本还肆意飞扬的小公子们,此时,却一个个僵如木头、面如土色,拘谨得不能再拘谨。
    陆宜祯颇觉怪异,歪了歪身,便见对面那艘画舫的窗子里,露出来一张清贵锐利的男子脸庞。而那男子,这时也正眯着眸子,打量着这一船人。
    目光稍偏,是手提鸟翅的劲装人影——应当就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捕住了鸟儿。
    再偏……
    那老公公陆宜祯认得。
    是官家身边的内官。
    段毓儿被众人死死拖着,越不过去,此刻已然急了。
    “你还给我……把段,段小只还给我!就算你生得美,也不能,不能抢别人的鸟儿!”
    “……”
    满船寂静。
    陆宜祯更是心中打鼓不停,曾经听过的酷刑名字在脑中止不住地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她求助般地看向身边的隋小世子。
    假使目光能发出声音,那她一定说的是:
    “快救救毓儿姐姐罢。”
    隋意的神情从容而沉稳,他甚至还同小姑娘安抚似的笑了笑,朝她勾了勾手指头,又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位置。
    陆宜祯不明就里。
    她看看段毓儿,又看看小世子,一步三回头地朝他走了过去。
    心里想的是:意哥哥同官家一起长大,应该知道官家会做什么事、又不会做什么事罢?
    终于,滞闷了许久的空气开始流动。
    “……美?”
    对面画舫里的大赵官家开声说。
    这语调并听不出喜怒。
    但陆宜祯觉得,前边的一群小公子都快跪下了。
    偏生暴风中心的段毓儿酒壮人胆大,居然啧啧摇头把话接了下去:“对呀,美。但是,但是,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
    她猛地朝前伸出两根手指头。
    “可惜,长,长了两个脑袋!”
    陆宜祯心想,果然是醉了。
    舫中官家显然也是一致的想法,只哼笑了声“醉鬼”,便吩咐成德海阖上了窗子。
    最后还没忘记处置罪魁祸首。
    “将这只蠢鸟儿也一并丢出去。”
    ……
    画舫靠岸,陆宜祯扶着软趴趴的段毓儿走下甲板,上了回段家的马车。
    她还在嚷嚷着自己的鸟儿。
    “好好,鸟儿也一起上来了。”
    陆家小姑娘一副大人哄孩子的口吻,托着五彩鹦鹉给马车上的人递过去。
    好不容易把醉鬼给哄回家,陆宜祯只觉得自己后背都热出了汗。
    回头便见隋意等在不远外的汴水岸边。
    “意哥哥不是说那果酒不醉人的吗?”
    “我从未见有人喝果酒醉过。”隋意扶了扶额,“下回,我必不会给祯儿妹妹沾果酒了。”
    陆宜祯眨了眨眼:“是毓儿姐姐醉的酒,为什么连我也不能喝了?”
    “总之还是防着些好。”
    隋意谆谆善诱:“祯儿妹妹自己也要记得,出门在外,带了酒字的吃食,一概不能沾。”
    “那意哥哥也是。”
    不知为何,一想到小世子吃酒后那般惑人的样子被旁人瞧了去,小姑娘的心中就有种郁闷不得劲的滋味。
    隋意只以为小姑娘是不肯吃亏,浅笑着应下了。
    “好,便如祯儿妹妹所说。”
    画舫的集会已经散了,小公子们也都各回各府。唯留两个不欲归家的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行人如织的汴水河边的长街中,满耳都是喧闹的谈笑声和叫卖声。
    陆宜祯偏头看了看身边少年轮廓秀美的侧脸,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中元节的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