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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牧童遥指杏花村

      天上寒风飒飒,院里人头滚滚;
    据说乾国的上京繁华,每至元宵佳节,那贩灯的铺子门口也常常会搭起七八层的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秀灯,往往还经常放不下,就只能在架子前再圈一小块地,也堆上一堆。
    灯再好看,总有灭时,人头如灯。
    虽说是冬日,
    苍蝇没那么敬业,蛆儿也没那么尽职,
    但这血淋淋的人头先是经过了半夜奔波,再被码进密不透风的箱子内一路摇晃,敞开后,那味儿,啧啧……
    只不过在场的都是军中老粗,就是许文祖,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主儿,杀伐狠辣的一面,郑凡也是见过的,所以是虽惊却不慌。
    许文祖身后的诸位总兵大人们定力上要差了一些,但也没有谁会不堪到露出畏惧惊恐之色。
    大燕军头们,虽说是杂牌军,但成色还是不错的。
    邓子良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这些人头上,随后,又落在了郑凡的身上,目光里,带着审视。
    只不过郑守备一向不喜欢这种动不动就“一生之敌”的调调,
    和小六子情投意合那是因为郑凡清楚,小六子这个闲散王爷骨子里也不是个凡品。
    真正的人物,不在乎面子,只讲究个里子。
    眼前这位邓参将,
    嘁,
    瞧着这一身红色的甲胄,
    不知道的,
    还以为这是打算趁着年前准备回老家相亲去呢。
    确认过眼神,你不是老子一路人。
    郑凡身边的门子则有些不堪,吓得坐在了地上,直娘贼,先前他还说这是郑大人送给自家阿郎的年货哩!
    郑凡保持着含蓄且优雅的姿势往那儿站着,这姿势,还是跟阿铭学的。
    论格调,这世上真没多少人能和吸血鬼去比,人家,可是天生的贵族。
    终于,有几位总兵站不住了,主动走上前,开始检查这些人头。
    他们心里其实清楚,这般大张旗鼓地将人头展示出来,要是还作假,那真的是太侮辱人了。
    但他们心里依旧好奇,想要仔细瞅瞅和看看。
    普通人看见人头会本能地畏惧,但对于这帮老丘八来说,这一颗颗首级和一锭锭金元宝没什么区别。
    撇开味儿有点重不谈,还是那么的惹人喜爱。
    “疑,这首级?”
    一位总兵大人眉头微皱。
    那些没过来瞧的总兵们听到这声疑惑当即来了兴趣,马上凑了过来,就是连邓子良也向这边靠近了几步。
    别真是……作假了?
    首级,向来是论军功的最大筹码和凭证,也因此,衍生出了不少首级造假的事儿,甚至可以说是传统了。
    杀良冒功这是基本功,更有甚者,甚至会故意给首级去“美妆”。
    只不过在场的都是总兵官儿,军武老鸟,若是首级作假定然逃不出他们的眼睛。
    许文祖也马上过来瞧着,他并不认为郑凡会傻乎乎地这般高调首级作假,但听到先前那位总兵的惊疑后,心里难免有些担心。
    “这是狼土兵,乾国西南土司的兵。”一位见多识广的总兵大人开口道。
    在这个当口,指鹿为马或者故意栽赃的事儿,他们可不屑于去干。
    他们捧邓子良不假,但也没必要去刻意地去脏和打压郑凡,莫说许文祖这会儿人就站在这儿,就说郑凡背后隐约站着靖南侯的身影就不是他们能脏得起的。
    “是了,是狼土兵的发式,这耳坠也是的,之前有军报说过,乾国西军北上了,还调了五万狼土兵同行。”
    没人会去质疑狼土兵的首级是否比不过乾国边军首级,因为乾国前些年所爆发的西南土司之乱大家都有所耳闻,悍不畏死的狼土兵可是让乾国人吃尽了苦头。
    最重要的是,在乾国三镇精锐一直龟缩不出的当下,他邓子良砍的首级不也就是堡寨里的那些戍卒么?
    那些戍卒到底是个什么战斗力,大家心里其实都清楚,质量上谁有脸去说比这狼土兵高?
    同时,
    这么多人头啊……
    许文祖咳嗽一下,特意问郑凡:
    “可做过统计,多少颗?”
    “两千六百五十四颗,还生擒了一位女土司,不过那位女土司人没死,但脑子受了伤,现在还昏迷着,待会儿我让密谍司去翠柳堡提人。”
    诸位总兵在听到这个数字后,眼皮都下意识地跳了几下。
    邓子良则是抿了抿嘴唇。
    许文祖笑得很开心,
    直娘贼,
    不是说要以军功来论否则人心不服么?
    怎么样,论军功就论军功啊!
    许胖胖伸手捶了一下郑凡的胸口,道:
    “你小子,真有你的。”
    紧接着,
    许文祖马上转身面向众人,
    道:
    “诸位先前所言极是,我大燕军武,向来重军功,乾国狼土兵的首级在这里,这么多首级,毫无疑问,这是开战以来我大燕边军第一大军功!
    先有破绵州城,再有斩首近三千!
    可有人不服?”
    这话,说得其实就有些嚣张了,也让人有些难以下台。
    但许文祖无所谓了,他娘的,都是一帮老丘八,跟你们玩儿心眼儿玩儿含蓄你们反正体会不到,还不如整点干脆利索的。
    军伍里每次夸功或者请战时,大帐内哪次不是吵得震天?
    要想吃肉,拿军功说话!
    首级,做不得假,狼土兵的发式以及配饰习惯很独特,头发能剃,耳洞也能打,但痕迹的新老很难做出来,况且,还要做出这么多颗人头也根本不可能。
    这功勋,无法质疑。
    也因此,他们先前给许文祖挖的坑,等于自己给跳了进去。
    郑凡站在许文祖身后,很想问问,你们到底争的是啥?
    先前郑凡也没弄清楚,只是单纯地察觉到里头在“分赃”,那不管事分什么,我翠柳堡都要参一脚。
    许文祖似乎能感应到郑凡心中所想,继续道:
    “这一千五百蛮兵,给郑守备,有何异议?”
    卧槽,一千五百蛮兵!
    郑凡的呼吸在此时都加重了!
    他靠的是什么起家?就是五百蛮兵啊,这次为了砍下这些人头,损失其实不小的,但要是有这一千五百蛮兵补充进来,翠柳堡的军事实力顷刻间就能翻倍!
    而且蛮兵们其实很好驯服,瞎子对洗脑蛮兵有经验!
    郑凡来南望城的路上,幻想过很多种可能,但还真没想过这一次居然能拿这么大的一个奖!
    我要,我要,是老子的,就是老子的!
    郑凡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些感动许文祖为自己的坚持。
    唉,许胖胖这人,是真的不错,一想到自己当初想叫沙拓阙石给他砸成肉酱,郑凡心里就有些愧疚的痛。
    总兵大人们不说话了,他们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自己定的标准,自然得自己应下来。
    正如先前他们自己和邓子良所说的,大燕军中,以军功论长短。
    邓子良则笑了笑,先前脸上冰冷淡漠的神情尽消,主动走向了郑凡,开口道:
    “郑兄。”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位是参将,比自己高一个级别,郑凡拱手道:
    “邓大人。”
    “郑兄之举,让邓某佩服不已,日后能与郑兄一起互为袍泽,南下伐乾,也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邓大人谬赞了。”
    邓子良又道:
    “郑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邓大人都说是不情之请了,那就不要讲了吧。”
    “…………”邓子良。
    周遭总兵们包括许文祖听到郑凡这个回答后,身形都轻微晃动了一下,实在是这种回答套路,让他们有些过于不习惯。
    邓子良脸上也惊愕了一下,不过还是开口道:
    “郑兄可否割让五百蛮兵与我,我杏花寨,我邓家,我邓子良,欠郑兄一个人情!”
    果然!
    郑凡当即摇头,
    道:
    “邓大人有所不知,我部这次损失不小,急需补充,望邓大人见谅。”
    “郑兄这就不厚道了,你一个守备,一个堡寨,能容纳多少兵卒?”
    邓子良的语气,开始有些不平和了。
    他很少这般求人,但今日在已经这般求人后,竟然还被如此落了面子。
    三石邓家的脸面,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我家堡寨很大的,莫说再收一千五,哪怕收个三千,也能住得下,这一点,许大人是知道的。”
    许文祖点头道:“翠柳堡是重修的堡寨,银浪郡边境堡寨里,其规模,当属第一。”
    翠柳堡是瞎子负责设计,小六子负责出钱请人修建的,规模自然大。
    邓子良抿了抿嘴唇,又道:
    “郑兄,可否给我邓家一个面子?”
    “邓大人,切莫再为难卑职了。”
    邓子良鼻尖一哼,
    道:
    “莫非,我三石邓家就这般不被郑守备你放在眼里?”
    这时,有几个亲近邓家的总兵腆着脸搭话道:
    “郑守备,做人,有时也不要太贪。”
    “就是,你们二人都是我大燕未来将才,日后的袍泽,切莫闹得太僵。”
    郑凡现在有种过年时,被亲戚家熊孩子硬要拿自己真爱的手办玩耍的感觉。
    明明拒绝你了,你却还要哭闹,还摆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偏偏旁边还有一帮傻叉亲戚在劝你大度:他还是个孩子啊,玩玩怎么了。
    郑凡就纳闷了,你邓子良再是孩子,又不是老子生的,跟老子犟个什么劲儿?
    郑凡心里的火气也被勾起来了,他现在大概猜出了之前签押房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应该是许文祖想吞下这一千五百蛮兵留给自己,但这位邓家俊杰却想要横插一脚,直接夺走。
    一想许胖胖为了自己都已经和他们撕破脸了,郑凡觉得自己也应该硬气一点。
    尤其是,这位邓家俊杰今儿个一开始就没给自己留下过什么好印象,而且现在还敢在老子食盆里搅食儿吃?
    美得你!
    郑凡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银色令牌,递给了邓子良。
    邓子良微微皱眉,有些摸不清楚郑凡的套路,但还是接过了这枚令牌,放在手里端详片刻后,
    道:
    “做工精细。”
    “这是湖心亭通行令牌。”
    闻言,邓子良目光一凝,周围不少总兵们也是脸色微变。
    显然,大家都听说过,燕京的湖心亭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一如后世的人们去过秦城监狱的极少,但只要一提到这个地方,都会有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
    而在大燕,湖心亭,是专门囚禁宗室之所。
    争位的皇子,造反的王爷,本着都是姬姓杀之不便的原则,就被圈禁在那里,让你“老死”,这就是皇家的慈悲。
    郑凡见这个令牌的效果不错,当下也不客气了,继续道:
    “这是陛下亲赐我的令牌,让我有闲暇时,去湖心亭看看三皇子。”
    自重生以来,郑守备最擅长的事儿,就是扯虎皮。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真的在纯扯,毕竟,燕皇确实是说过这句话。
    邓子良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郑凡,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周围的总兵官们的神色则有些深沉,他们先前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风声,但并没有真正去确信,毕竟燕京距离这里,也挺远的。
    但此时,郑凡当着他们的面承认了。
    这不禁让大家对郑凡有些刮目相看,虽说,废掉皇子,哪怕当时不被追究,但日后……谁说的准呢?
    但人家既然敢废掉皇子,同时到现在还没事儿,还能继续带兵打仗,嘶……
    郑凡不想装这个逼的,因为这事儿对于皇室而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你硬要到处乱说去张扬,岂不是故意在皇帝面前得瑟求着人家别隐忍了赶紧对自己下手?
    但社会逼迫你去装逼。
    郑凡甚至想着,当初靖南侯硬要让自己去废了三皇子,是不是就是为了给自己打下基础,反正这种大逆不道等着拉清单的事儿你都做了,其余的事儿,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郑兄,今日可真是让邓某大开眼界,好,今日这蛮兵,邓某不要了,日后山不转水转,咱们,终有再碰头的一天。”
    “邓大人这是在威胁小人?”
    “…………”邓子良。
    有些事儿,就是这么奇怪,我确实是在威胁你,但我是用很平和的语气和你说的,就算你知道我在威胁你,但你就这么直接说开了是个什么意思?
    郑凡已经被这块狗皮膏药贴出了火气,冷笑了一声,直接道:
    “邓大人自视甚高,出身好,这一点,卑职确实比不上,但我大燕陛下马踏门阀为何?
    为的,是我大燕永不再受门地之见,为的,是我大燕人人都可奋勇争先!
    你邓大人军功比不过我,就在这里一味地暗示我你邓家不好惹?
    卑职真的好奇了,北封刘氏比之邓家如何?燕郊田家比之邓家如何?
    旧时田刘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自己口口声声地说以军功论长短,到头来军功论不过就开始扯家世扯背景,
    呵呵,
    这和乾国穷酸好面子的酸秀才又有何区别?”
    “你!!!”
    邓子良这一刻真想拔刀。
    郑凡则很平静地看着他。
    从拿出湖心亭令牌开始,就没必要再留什么面子了,他娘的自己都已经在刺皇帝老子了,还不能鄙视鄙视你?
    说到底,郑守备还是个不肯吃委屈的主儿,外加有许文祖在身侧,上头还有靖南侯在,你他娘的上头都有人了还在这里受气你得是有多贱啊?
    能对得起镇北侯的羊腿么?
    能对得起三皇子的那根可爱的丁丁么?
    邓子良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转身直接离开。
    “旧时田刘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许文祖嘴里咀嚼着这句诗,有些感慨地问道:
    “上两句呢?”
    郑凡苦笑道:“有感而发,只有这两句。”
    许文祖有些不满地摇摇头,他不是正统文官,却是个读书人,对郑凡这种给诗不能给全的行为,真的是很不满。
    其实,也不是郑凡不想把上两句抄出来,实在是乌衣巷、朱雀桥这俩地方,郑凡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
    且瞧着这种地名,估摸着乾国那边大概是有的,但这岂不是驴唇不对马嘴了么?
    许文祖笑呵呵地看向周围的这些总兵,
    道:
    “诸位大人,可还有事赐教?”
    诸位总兵自然不会再待下去,这一次,又注定是这个北地来的胖子吃独食了,打过招呼后,就一个个地离开了。
    许文祖也没说留人家吃个便饭什么的。
    不过,待得人走干净后,许文祖吩咐了一下门子,让其去喊人将这些首级重新装点起来。
    这些首级还要重新过好几道手续,叙功的单子郑凡也带来了,在阿铭那里,待会儿还得去几个衙门走一趟。
    翠柳堡刑徒兵们的家眷得有脱奴籍,蛮兵们得拿到燕国户口,这些可都是关系到军心稳定的事儿,自然容不得出任何差错。
    好在阿铭虽然平日里有些懒散,但在做事方面,却也是极为细心,不细心的人,也酿不出好酒,所以郑凡对阿铭负责跑这些事很放心。
    至于肖一波,则先带着人回去了,他得回去给堡寨里报信。
    而郑凡,则被许文祖留下来……吃下午茶。
    用许文祖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哥俩,好久没正儿八经地一起吃过饭了。
    其实,郑凡的记忆中,好像二人还真没踏踏实实地坐在一起吃饭过。
    许家的下午茶,很是丰盛,整整六个硬菜,唯一的一点绿就是一盘炒菠菜。
    房间里,屏退了其他人,许文祖先吃了半只烧鸡,这才擦了擦嘴,指了指郑凡,道:
    “这次干得漂亮!”
    今日的许文祖,很是快意。
    这种快意,不逊于战场上被人陷入绝境忽得大将率援军而来将敌军杀得个屁滚尿流!
    郑凡只是笑笑。
    “那一千五百蛮兵,你暂且先别提走。”
    郑凡夹菜的筷子停住了,道:
    “为何?”
    郑老板刚损了本钱,正盯着这翻倍的诱惑回本呢。
    “嘿嘿,甲兵、军械、战马,你那翠柳堡还充裕否?”
    郑凡算了算,堡寨仓库里,倒是还有不少存货,但想一下子武装起一千五百人,还是不够。
    蛮族穷,
    一千五百蛮兵南下,一人一马就算不错了,至于甲胄、军械什么的,说真的,估摸着其中不少人就是带着弓箭,但那箭头多半还是用动物骨骼磨出来的。
    “暂且放我这里两日,我去开库房,给你配个一千五百骑满甲双马出来。”
    郑凡眼皮跳了跳,没急着先高兴,而是问道:
    “无事?”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许胖子怎么可能忽然变出来这一千五百骑的装备。
    要知道,先前郑凡武装一千五百骑,已经让小六子大出血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许文祖要监守自盗。
    南望城当初,是燕国小江南的中心,商贸极其发达,现在打仗了,则完全成了一座大型物资仓库。
    这仓库的钥匙,就在许文祖的手中。
    但这大仓库的大部分,其实是有定额得封存的,为的是等靖南军和镇北军真正开拔南下时使用。
    许文祖这是要从镇北军和靖南军家当上割下一刀来给郑凡!
    日后要是出了纰漏,李梁亭又或者是田无镜,又岂是好相与的?
    随便哪位侯爷,去你许文祖脑袋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许文祖摇摇头,道:“放在那儿,是死物,倒不如给你先用着,呵呵。”
    郑凡则叹了口气,道:“别勉强。”
    小六子忙装备,忙战马,输送给养,压力多一些,至多就累得吐吐,吐就吐呗;
    许文祖这一手弄不好得把命丢掉,郑凡还真有些不忍。
    将心比心,自认识以来,许文祖对自己是真的好,郑凡是真不愿意许文祖去冒险。
    “别假惺惺的,先前才说人家邓子良穷酸秀才呢,怎么,这会儿就轮到你了?你小子,再多打几个胜仗,再多立点儿功,日后就算被发现了,我许文祖又不是拿去中饱私囊去了,也能说道说道。”
    “好。”
    郑凡也就不矫情了。
    许文祖既然敢这么做,那么他肯定有一定的把握。
    甚至,郑凡有种错觉,那就是许文祖可能已经猜出些许之后战事走向了。
    郑凡从未小觑过许文祖,这家伙,能官僚又能做干吏,绝不是简单角色。
    “这就对了嘛,你小子,我就指望着你给我撑脸面呢,呵呵,来,干了这一杯。”
    郑凡举起酒杯,和许文祖碰了一下。
    一杯酒下肚,郑凡试探道:
    “这次也是运气好,打仗时,恰好赶在乾国西军赶到前一点儿,否则可能就回不来了。”
    突袭,本就是行险,自然是有危险,但收益同样也是极大的。
    “呵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乾国就算再不济,好歹也是偌大一国,总还是能出些人物的。”
    “就是这仗,可能不是那么好打了。”
    乾国人铁了心做缩头乌龟的话,这仗,就不好办了。
    “这些事儿,让那两位侯爷去烦心去,哥哥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为何?”
    “两位最会打仗的侯爷会亲自领兵,靖南侯爷治军水平我是见过的,不比咱镇北军差,但打仗水平如何,我暂且不知。
    不过,咱们家的侯爷,呵呵,乾国人,定然不是其对手!”
    很自信很强大。
    郑凡还能说什么?
    这许文祖就是镇北侯爷的标准迷弟。
    “喝酒。”
    “喝酒!”
    这酒,直接喝到了夜里,许文祖难得来了兴致,硬是拽着郑凡不撒手。
    毕竟这次欠了人家这么大的一个人情,郑凡也只能陪许胖胖一直喝着聊着。
    从荒漠风沙聊到了银浪人物,
    又从十三四小娘,聊到寡妇门前的那棵桑树。
    到最后,好不容易把许文祖给聊趴下了,郑凡起身,喊来侍者,伺候喝醉了的许文祖去休息,自己则走了出来。
    门口,阿铭已经等候许久了。
    手里拿着的水囊瘪了不少。
    “咱回吧。”
    郑凡打了个呵欠,身上还带着点微醺。
    翻身上马后,郑凡伸手挪了挪魔丸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自打上次绵州城魔丸替自己挡下一箭后,不着甲时,郑凡肯定会把魔丸放在自己胸口,别的不说,挡一支箭没问题。
    “主上喝多了。”阿铭说道。
    “这世界又没交警查酒驾。”
    阿铭笑了笑,道:“过两日,南望城相关衙门会把首级统计和功勋统计派人发往翠柳堡。”
    哪怕有许文祖开绿灯,但里面的事情可真不少,想一天弄下来,也不现实,毕竟干系到这么多人的军功。
    郑凡估计自己也能升一升官儿了,一个参将大概是跑不掉的,不过有那一千五百蛮兵在前,自己升不升官儿,无所谓了。
    大燕军队本就只看重实力,不看重什么名分。
    “嗯。”
    郑凡应了一声,和阿铭一起骑着马慢慢地出了南望城,出城后,就开始策马狂奔了。
    夜幕之下,微醺之际,人总是能嗨起来。
    等到二人策马经过一座小桥时,郑凡收了收缰绳,放慢了马速。
    小桥后头,是个十字岔口,向西,可以到翠柳堡。
    郑凡却指了指向南的方向,对阿铭道:
    “可知道这里向南是到哪里?”
    阿铭回答道:“杏花寨。”
    “咦,你知道?”
    阿铭笑了笑,道:“杏花寨经常买酒的,寨主应该是个有本事的。”
    能动不动请寨中上下喝酒的,定然不是普通人,寻常时候也不会肆意饮酒,定然是又立下军功了。
    “呵呵,是三石邓家的人物,娘的,这次要不是我赶上了,可能那一千五百蛮兵就落他手里了。”
    “那确实可恶。”
    魔王们的好恶,自然会跟主上的好恶去转移。
    杏花寨,当然不是寻常意义中的那种土匪山寨,而是一座军寨。
    类似于郑凡这种的堡寨守备,这还是依托原有的堡寨体系任命的,虽说当郑凡来到这里时,翠柳堡只剩下堪堪可以养鸡的断壁残垣了,但好歹还有一块地基给你。
    这后来,朝廷又从其他地方派遣来了好多位总兵官,这些总兵大人下面也有自己的各路兵马,他们连断壁残垣都没有。
    又不是每个人都跟郑凡一样有个小六子在后面拼命地奶,
    再者修建堡寨也很费时费力,所以也就以一个个军寨代替了。
    现如今,银浪郡边境线上的军寨,可以说多不胜数。
    不过这取名也是有意思的,原本郑凡的翠柳堡不谈,再看看邓子良的杏花寨,对比乾国边境上的那些堡寨燧堡,要么叫“破虏”要么叫“灭蛮”;
    燕人这边的堡寨名字分明更文雅秀气一些,反倒是乾国那边更为粗鲁生硬。
    这实在是双方的心态不同的缘故,再者,有百年前初代镇北侯战场赋诗在前,燕国军人们也是刻意地希望自己身上多带一些从容雅致。
    “算了,回去吧,接下来几天,事情还很多呢。”
    郑凡摇摇脑袋,让自己醉醺醺的脑壳更清醒一些。
    今儿个,自己可是把邓子良得罪狠了,但郑凡并不害怕,都是有兵有将的人物了,他邓子良难不成还敢跟自己火拼不成?
    就算是背地里玩儿阴的,笑话,玩儿阴谋诡计,我翠柳堡内人才不要太多!
    忽然间,阿铭面色一变,低声道:“有人!”
    “咚咚咚!咚咚咚!”
    下一刻,
    一阵马蹄声传来,这是直接从小桥后方一侧的枯木林子里冲出来的。
    只见这些骑兵一个个身上带血,却煞气腾腾。
    郑凡第一反应是,
    卧槽你邓子良玩儿得这么绝么,当晚就率兵想要截杀我?
    但很快,郑凡就发现不对劲了,这尼玛不是燕国军队的装束。
    燕军普遍尚黑,但这支骑兵身上的色彩未免丰富了一些,难不成是邓子良想要把这场截杀伪装成乾国人偷袭?
    只是,当一名银甲年轻将领策马而出开口时,
    郑凡才确认,
    这不是杏花寨的兵,
    这一张嘴就那般清晰的西北风味儿,要这还是演戏演的,那郑凡真得对邓子良伸出大拇指夸赞其一声敬业牛逼!
    “本将问你,翠柳堡应向何处,老实回答,本将饶你们一命!”
    郑凡觉得自己今天没穿甲胄是真的对了,他其实不太喜欢穿甲胄,硬梆梆又冷冰冰的,大冬天着甲,真是折磨。
    所以,今天白天躲过了那对银甲卫夫妻的投毒,这大晚上的,加上自己醉醺醺的样子,被看作了喝醉了酒的盲流懒汉,也是运气。
    不过,这一众骑兵的身份也显露出来了,这是乾国人!
    妈嘢,乾国人居然真的敢北上了,
    而且一来就要找自己的翠柳堡!
    再看他们身上甲衣带血的样子,应该先前已经踏平了一座堡寨了。
    “这里往南。”
    郑凡马上露出讨好之色回答道。
    阿铭也马上道:“往南。”
    银甲将领点点头,挥手道:“谢了。”
    话毕,银甲将领策动马头,向南奔腾而去,其麾下的骑兵秩序井然,跟着自家主将一起向南。
    咦,这么说话算话的么?
    郑凡还有些诧异。
    不过很快,郑凡知道自己天真了。
    这天真的如同前两日晚上在绵州城下自己说要放俘虏一般。
    队伍后头,两名骑士张弓搭箭,一箭射中了郑凡,郑凡身体一颤,栽倒下马。
    另一名骑士一箭射中了阿铭,
    阿铭抱着胸口的箭矢,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前方,
    道:
    “尔等居然…………言而无信…………”
    “噗通”一声,
    阿铭也摔下了马。
    这些乾国骑士相视一笑,策马跟上了队伍向南而去了。
    少顷,
    躺在地上的郑凡坐起身,将自己胸口的箭矢拔出。
    这根箭矢,又射中了魔丸的石头。
    “儿……zi,谢谢你了。”
    生儿子还是有用的,关键时刻能给老子挡箭的儿子谁不喜欢。
    阿铭也坐起身,将自己身上的箭矢给拔出来。
    郑凡看向阿铭,道:
    “你刚刚的演技。”
    阿铭看向郑凡,道:
    “如何?”
    “浮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