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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都花落,沧海花开 第26节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我又回头面向师弟,他方才脸上的痛苦之色,早已烟消云散,搭在我肩上的胳膊,也收了回去。
    他冲我充满歉意地笑了笑,不知从何处拿出几枝樱花,递给我道:“洛薇师姐,弟已仰慕你许久,每日光看见你的倩影,都足以令我魂牵梦绕,实是寝食难安。望师姐能接受弟这一份心意……”
    我承认,我震惊了。瞅瞅他,又瞅瞅那花,我唯一能想的开场白,便是:“师叔不是说了,成年或出师之前,沧瀛门弟子一律不许谈情说爱,私定终生么?”
    师弟慌道:“只是想让师姐知道这一份心意,并无他意。若师姐有意,弟不介意一直等待……”
    伴随着后面如潮般的“在一起”喊声,我实在无法集中精力。但这孩子或许比我还年幼,我还是不要伤害他比较好。接过那几枝樱花,我正琢磨着该如何拒绝,一个高挑的背影已挡在我们面前:“师弟,若你真能等,有的心意还是藏在心里较好。你这样做,是在害薇薇。”
    师弟惊叹道:“天、天衡师兄……”
    没错,有个哥哥最讨厌的地方便是这里。妹妹被人示爱,他非要出来插一脚,连让人享受一下美滋滋的感觉也不行。当然,他这一行为,激发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愤怒,还包括其他师兄弟的。
    他们一伙人凑了过来,把我和师弟拽到一边。
    “天衡师兄,护短改天再来,今日不要扫兴啊。”
    “就是就是,今天是我们师弟的告白日,主角是他俩,来来来,大家行动起来!”
    这群人到底都安了什么心,简直就跟商量好了一般。我下意识望了一眼远处的柔离,发现自己的预感完全正确:她脸上挂着胜利在望的表情,握着双拳,为这群师兄弟助威。
    这帮人也相当配合,来了劲儿,竟分成两拨人,一拨推师弟,一拨推我,说什么也要把我俩推到一起去。这群王八羔子真是惹事精,若篓子捅大了,要倒霉的人可是我和师弟。
    结果就是,我负隅顽抗,师弟半推半就,两边的师兄弟们一起喊着一二三,硬生生把我先推了出去。
    樱花点点,花雨如雪,有那么一个刹那,时间像是凝固一般。
    眼见我就要被撞飞出去,傅臣之突然冲出来,伸手接住我。但后方的人用力过猛,傅臣之也没站稳,我一个迎面扑过去,便把他压倒在地上。
    刚好旁边有一个小山丘,我俩抱在一起,在草地里打了好几个滚,才总算在一个平地处落下。
    我被磕碰得头晕眼花,等回过神来,晃晃脑袋,发现情势已变成他压在我身上。
    为了保护我,他两条胳膊垫在我的脑袋后面。他长呼一口气道:“微微,你还好么。”
    “没事没事。”
    虽是如此回答,我俩都望着对方的眼睛,怔住了。确实,我们平时就很亲密,但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哥哥,我还是有些窘迫,于是强笑道:“还好没出事,他们实在太乱来了。”
    傅臣之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唯一的动静,便是将目光从我的眼睛挪到了嘴唇。
    从小我就喜欢跟着哥哥跑,模仿他的所作所为。被他这样一看,我也犯了傻,跟着看了看他的嘴唇。啊,哥哥的嘴唇色泽比樱花花瓣还要淡,却异常饱满,看上去好像很好吃……
    呸呸呸,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顿时心如擂鼓,我开始用力推他的胸口:“谢谢哥,方才若不是你过来……唔嗯……”后面的话,已被那两片松软的唇盖住。
    这一刻,我已经僵成了木鸡。
    第29章 九宗冰池
    这该如何是好,我真的被他吻了。第一次接吻的对象,竟是哥哥……!
    这下真尴尬,以后我们该如何相处,以后我该如何跟夫君交代……我心如擂鼓,整个人处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还在纠结是要推开他,还是等他自己退开。
    哥哥却完全不一样,吻得专注而压抑。我听到他的每一次呼吸都特别深重,几次都想撬开我的口,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因为我俩是在小丘下,上面的同门弟子应该看不到此处发生了什么。只是当他撑着两侧起身后,我们回头看见一个扎着发髻的童子站在一侧,他手里拿着一颗吃到一半的石榴,歪着脑袋看着我们,嘴巴周围一圈有着红红的印记。
    我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他点点头,喜逐颜开地也对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傅臣之撑着草地站起来,把我也拉了起来。场景一下静谧得有些诡异,我没敢多看哥哥一眼,与他一前一后回到山坡上。所有弟子们都惊呆了。
    师弟手足无措地挠脸,道:“方才真是好危险,还好天衡师兄接住了洛薇师姐,不然难免会有人受伤……不过,洛薇师姐你还好吗?何故脸这么红?是摔到哪里了?”
    “没、没事。”
    嘴唇上依然有哥哥的触感。他一向性子严谨而淡,在吃喝上无欲无求,喝酒不上脸,也无特别偏执的嗜好。此刻,他的脸色自然和平时差不多,耳根却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通红。
    仙界的樱花树比凡间的要高大两倍。因此,醉舞春风悠扬时,樱花更胜繁雪飞。花瓣是粉色,哥哥发是黑色,点点花瓣衬着他颈间的粉红,仿佛戏蝶留连,甚引无限情……
    其实,内心深处,我并不是不知道哥哥的心思,只是一直在回避他的感情。他也不曾催促过我,若不是今日发生意外,若非他一时情难自控,大概我们之间,依然只保留着那份儿时的兄妹情谊。
    我喜欢哥哥,但对他的感情,也只有那一份至亲的情谊。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孩童的声音响起:“姐姐。”
    我下意识转过头去,不想这是有生以来做过最傻的事。方才那个啃石榴的小屁孩子竟跟了上来,脸上还是沾着红彤彤的石榴汁,跟刚吸了人血似的。
    他冲我灿烂一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蹦出几个字:“姐姐,我不会把你和哥哥亲嘴之事说出去的。”
    霎时,天地凝固,万籁俱静。
    纸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这群人中,还有一个对傅臣之痴心不悔的姑娘。听说我俩亲上了,柔离在那一刹那的反应,像是经历了天崩地裂,飓风海啸,紧接着嘴便哇啦哇啦又哭又闹起来。
    之后,不论我们如何百般哀求,她也无法冷静下来。就这样,她一路从法华樱原闹回沧瀛门。我们谁也没有忘记,师叔曾再三强调的门规,知道这件事闹大之后,都已经做好了糟糕的打算。
    不过,我还抱了最后一丝希望。这希望便是胤泽神尊。我已经在肚子里编好了上百种借口,气沉丹田,运力准备施展拍马屁功夫,想办法把师尊哄开心。只要他一句话下,刻意变成意外,最坏的结果,也不过罚抄两百遍。
    然而,我如何都不会想到,在沧瀛门前院等待我们的,竟就是师尊。我和傅臣之刚被带上去,便见他站在百人队列最前方,负手背对我们,连回头看我们一眼也无,只扔下一句话:“把傅臣之带到九宗池,法杖五百,即刻执行。”
    所有人都轻抽一口气,却连吭声都不敢。九宗池在白帝山山顶,是沧瀛门的驯兽之地,负伤者进入池中,非但要承受极寒之折磨,且伤口永不痊愈,直至死亡。我急道:“师尊,这件事不……”
    “住嘴!”
    从来不见师尊如此愤怒过,哪怕看不到他的脸,这声呵斥也令我冷汗直冒。此后,我俩一起被人带到了白帝山山顶,玄月也跟着匆匆飞过来。在其他长老的命令下,傅臣之被带到了冰室里面,胤泽则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山峰边缘。
    听见里面的行杖声,我跑过去,跪在胤泽腿边,抓住他的裤腿:“师尊,这事不能怪哥哥,真是纯属意外!当时哥哥为了救我,还从山坡上摔下来,受了伤,我俩也是不小心才碰……”
    “放手。”胤泽的声音,简直比这里的冰还要冷。
    我怔了一下,静悄悄地松开了手。这一回,师尊是真的生气了。那杖打夹着风声,下手极重,一下下好像打在我的身上。我想闯进去,但冰室门外有人看守,又毫无办法,只能在师尊面前长跪不起。
    终于,漫长的五百杖结束,师尊从我身边走过,进入冰室。我也赶紧站起来,跟了上去。刚一踏入冰室,极冷之气扑面而来,我忍不住紧抱毛茸茸的玄月取暖。
    我是水灵,抗寒能力比一般仙人强,都无法承受里面的严寒,更不要说傅臣之。在中间的一个冰池旁,胤泽神尊沉静而立,像是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他凛然望着九宗池中的人,竟是已受过杖刑的哥哥。
    胤泽道:“傅臣之,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弟子不该违背门规,轻薄师妹,令师尊蒙羞。”傅臣之显然受到不小的折磨,嘴唇和脸都是清一色的毫无血色,“但是师尊,十年前弟子便告诉过您……洛薇是弟子未过门的妻子。当时您说,我还年幼,不懂情是何物……现在弟子还是如此作想……”
    胤泽道:“你真是毫无悔意。”
    傅臣之奄奄一息道:“师尊是神,不懂情为何物,弟子自幼在凡间长大,却偏偏……如凡人般庸俗……”
    胤泽转过身去:“扔他入池。”
    “等等!”我抱着玄月冲过去。
    到底是我欠了哥哥。从小到大,我总是要他护着,总要他帮忙收拾各种烂摊子,自己却很少为他做点什么。我看看哥哥,又看看师尊,颤声道:“师尊,那件事是徒儿主动的。”
    胤泽蹙眉道:“……什么?”
    明明牙关已在打战,我却还是硬撑笑道:“是徒儿主动亲的哥哥,与哥哥毫无关系。您不应该罚他,应该罚徒儿。”
    “原来如此。”短暂的沉默后,胤泽忽然微微笑了,“看来是为师误会臣之了。原来,你们是两情相悦。”
    虽然师尊动怒时很可怕,但我知道,当他露出这种轻松的笑容,才是真正不祥的预兆。
    我提起一口气,道:“徒儿愿意代哥哥受罚。”说罢,我闭着眼睛,纵身跳到冰池中。严寒刺骨,像万把小尖刀,一下下在皮肤上剜开无数小口。
    傅臣之急道:“薇薇,你出来!”
    我不理他,继续往池水中沉下去。沧瀛神啊,师尊啊,这都是什么个销魂滋味,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胤泽笑道:“洛薇,你还真是让我惊喜。既然如此喜欢这九宗池,在里头泡着罢。看好她,七日内不得出来。”说罢,他留下一人监督我们,便率领众人转身离去。
    直至他走远,我才敢让牙关发出得得得得的声音:“冷冷冷冷冷……”见傅臣之想要进来,我把手伸出去,压住他的胳膊:“不准、准下来,否则断交,我、我认真的!”
    “薇薇,对不起。”他僵在了九宗池旁,只撑着重伤的身体,红色的血落在冰块上,“我对自己说过,要等到你能接受为止……不想……却连累了你……”
    “没没没没事,我这里就就就是冷冷冷而已,总比你那边的的的痛好啊。”再这样下去,七日后我必然变成个结巴。
    他握着我的手,伏在地上,口中吐出浓浓的雾气:“胡说,你的头发都结冰了。还是我好受些。”
    “我才不要像哥哥哥哥哥这样,哥哥屁股股股股都被打开开开开……”
    他脸色一变:“屁股被打开?”
    “开花了。”
    他更加用力我的手,大声笑了起来。
    说实在的,我真不认为自己能比他舒服。只是,只要想想他的付出与等待,就会觉得很是难过。因为,寻常男孩子的喜欢,只是凭着早春那股子少年的冲动,即便我不行,其他姑娘也是可以的,只要比我好看,他们大概会恨不得换十个新人。
    但哥哥不一样。为他倾心的姑娘很多,他的前途依然宽广,绝对不愁娶个国色佳丽回家,却偏偏小心沉默地等待着我。我想,他的感觉应该与我一样,只是想与对方在一起一生,不再分开。仅靠没有血缘的兄妹关系,这样的心愿绝对无法维持。
    我知道他的真心,因此,拒绝其他男孩子的追求,也从来不曾有过此刻的痛。
    “薇薇。”良久,他轻轻道,“还记得小时候,你常常叫我带你溜出来玩么。”
    “记记记得。”
    “我不会勉强你和我在一起。我们还是可以跟那时候一样,当普通的兄妹。我会耐心地等。”他握紧我的双手,像是想努力传来一些温度,“等到你接受我那一天。”
    “好。”
    其实,就这样与哥哥在一起一世,真的再好不过。我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七日后,我和傅臣之从冰池里出来。这段时间,要多亏了玄月十分仗义,觅了食,便为我们叼来。傅臣之体质比较强,没多大事。但对我而言,里面天寒地冻,外面春暖花开,这样一冷一热,加之晚上春寒料峭,我又大病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里,傅臣之一直体贴入微,为我熬药煲粥,揉肩盖被,若不是为了避嫌,他恨不得一直待在我房里。胤泽也令人为我送来了灵丹妙药,请了四位丫鬟轮流照顾我,可以说是十分周到。
    我病得浑身疼痛,糊里糊涂,每天望着窗外日落月出,总是在心底隐隐期盼,师尊能亲自来看我一次。然而,三天过后,他却一次都未来过。不过我知道,这又是自己的任性念想,师尊这样忙,极有可能抽不出时间。
    我非常挂念他,大病初愈的第一晚,便去他房里找他。知道这一回自己犯的错不小,我先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才敲了敲房门。隔了良久,胤泽的声音才传出来:“什么事?”
    “徒儿来跟师尊赔罪了。”
    “不必。你回去休息。”
    尽管他看不到,我还是冲着门笑了笑:“十天未见师尊,徒儿觉得十分想念师尊,精神都不好了呢。师尊开个门,让徒儿看看您老身体是否安好,可好?”
    “师尊?”
    “有事明日再说。”
    “哦,好吧……”
    然而,从这一日开始,我几乎再也没有与师尊单独相处过。他好像又变成了最初的胤泽神尊……不,不是胤泽神尊,而是我们印象中的沧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