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0)
乱步见森下雨森答不上来,便说道:那我好好吃饭。
这乱步的表情不就是说,他过来蹭吃蹭喝的,不要来打扰他吗?
森下雨森顿时苦笑。
不去见见其他作者吗?也许能交到好朋友也不一定哦?森下雨森开始怂恿乱步了。
乱步头也不抬地继续夹食物:可是我又内向又怕生,不太想见陌生人。
这话刚落下来,周围听到乱步这话的绫小路,禅院惠,津美纪和森下雨森四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乱步也不管周围人的反应,感觉没见到新名任太郎本人还是有些可惜,于是对森下雨森说道:我还是挺想见新名老师的,森下编辑,你帮我安排一下吧。
你不是说你怕生又内向吗?森下雨森提醒道。
乱步眨了一下眼睛,说道:这有冲突吗?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是也不信吗?
森下雨森被乱步噎得说不出话。
这个时候,熟悉的声音又冒了起来,直接打断了他们几个人的聊天氛围。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青学馆会把没出道的作家也带到作家见面大会上,这青学馆越来越不尊重作家了,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放进来。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正是那天和乱步说话不对付的山本左次郎。
这话说得响亮又难听,还把现在东家青学馆也一并批评了。就是森下雨森这样好脾气的也忍不住眉头一皱。
森下雨森很快就平复心情,说道:乱步小作家来这里的事情已经和主办方沟通好的了。青学馆新人奖得主便是写了《两分铜钱》的江户川乱步,出刊日便是明天,左右出道日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提前参加见识各位前辈风采,也不是没有特例。像是以前山本老师把自己开办的写作班学生都带过来的事情,老师应该还记得吧?他们中间现在有两个人出道了吗?
哦,我现在是在说我的事情,还是青学馆的事情?青学馆现在开始没落,破罐子破摔,要开始乱咬人了,是吧?要是没有我在,青学馆还能撑到现在吗?山本左次郎脸顿时变得狰狞了起来。
山本左次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生活优渥起来而变得富态。相反的,他是个消瘦的老人。安静时颇有大师的风采,有着宝剑深藏深山中的肃穆凛然,但一旦有了过于多的情绪后,整张脸变得市侩无赖,完全没有大家风范。这前后对比反差很大。有些心性敏感脆弱的作家看到他变化的时候,会像小孩子遇到恶狼一样害怕。
有理不饶人。
无理不讲礼。
说的便是山本左次郎。
圈子里面多少人希望他能垮台,就像是希望噩梦早点结束一样,但无奈的是,他很会写,也会找会写的代笔,更擅长营销。一年胜过一年红火。
森下雨森见到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现下闹得不好看,反而彼此难下台,但是他无论如何这个时候都没办法说出「对不起」的话。再拖下去很可能会被逼着当众土下座才能了事。
森下雨森咬着舌尖,随即表情上已经做出从善如流的社会人士常有的营业微笑:山本老师,我并没有攻击您的意思,更没有想过我的行为正在代表青学馆,导致您对青学馆印象变低。今日是您生日,我敬你一杯吧?
森下雨森在咖啡馆一层是找不到香槟之类的酒,于是找了一杯茶代替。他才刚送上去,就被山本左次郎直接挥开手,杯子里面的热茶直接溅出手外。森下雨森见茶水飞溅,下意识地用手护着,以免烫到在旁边的禅院惠和津美纪。
森下雨森顺势给绫小路的方向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先带着两个孩子去桌子上坐着,事情很快就结束。但他也不知道绫小路听懂了没有,山本左次郎的声音便再次像暴雨一样落下来。
你这个臭小子不到一年就正式成为金牌编辑之后,就得意起来。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张笑脸后面还藏着多少骂我的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抖机灵,很聪明啊?
周围的人因为引起来的动静越来越聚拢成一个圈。
山本左次郎这次就是故意想在所有人面前羞辱森下雨森他们,才越说越大声,根本就没有想过退让。
他原本就是喜好众人注目的性格,越多人看着他会越起劲,他就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屈从,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上次在餐厅事件,之所以很快灭火,是因为上次熟人没有那么多,他心中没有那么多底气。但是这作者大会上百分之八十的作者都是唯自己马首是瞻,山本左次郎如临自己的领域的霸王,风头无两,越发肆意。
森下雨森知道情况,但脸上继续保持微笑:山本老师,如果是因为我个人而引起您不满的话,请给我机会赔罪。今天是您生日,动了肝火多不合适?
哦,原来森下编辑也知道我生日啊。那既然如此的话,生日会上表演点余兴节目也可以吧?比如说,会折断筷子吗?
山本左次郎觑了一眼森下雨森的后臀,他嘴角刚勾起笑容,脸上便被泼了一杯热茶,余光处只有乱步宽大的红色袖子。
山本左次郎痛叫着往后退,由着身后的作者扶着后,才用着手抹着脸,震怒地看着挡在森下雨森面前的江户川乱步。
只见少年蹙着眉,眼瞳里透着幽幽的绿光,薄唇吐出冰冷厌恶的话语:你到底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都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山本左次郎刚要暴怒跳起来大骂,乱步直接高举起杯子: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把杯子砸在你脸上。我说到做到!
山本左次郎当场愣住了。
乱步见他不敢动,把杯子咚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放在桌子上,环顾一周,抬声说道: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叫上那个谁别喝酒了,走啦。
森下雨森顿时愣住了。
他暂时还不能走。
但是乱步直接把森下雨森拉出店门,一边拉,一边说道:要是你被出版社的老头说了,就直接报我的名字。我保你平安。
森下雨森叹了一口气,回想起来又觉得十分好笑:我倒是无所谓。事情已经发生了,森下雨森调节得很快,大不了就是不能继续再当编辑了,但是乱步起码得送他出道才行。回去横滨后,我再考虑怎么处理吧。
乱步说道:交给绫小路处理就好了。
一直没吭声的绫小路突然被点到名,顿时抬起头看向乱步和森下雨森:
绫小路很厉害的,交给他就好了。乱步松快地说道,他内心充满正义,刚才那种事情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乱步说完之后,披上「正义人士」人设的绫小路一边嗯一边平静地瞥了乱步一眼。但是,在森下雨森看来,那一瞥里面似乎还有只差实质化具现化的杀气。
其实这位绫小路君是被硬拖下水的吧?
森下雨森这么想。
但乱步似乎没有发现这一点,坐上森下雨森的车子后,他正好和绫小路肩贴着肩。乱步说道:说到生日,绫小路你什么时候生日啊?
绫小路口气凉凉地说道:十月二十。
他话音刚落,就被乱步撞了一下肩膀。乱步笑着说道:我生日在你隔壁,我是十月二十一哦。过完你的生日之后就是过我的生日,我们可以吃两次蛋糕。乱步举起V字形手指。
绫小路也不知道乱步是不是骗他的,但是还没有人给他庆祝过生日,哪怕只是这种想象,感觉也不坏。
嗯。
绫小路淡淡地应。
随即目光投向车窗上的投影,他看见自己一身和服。
这身给自己穿的和服真的没有一点深意吗?
绫小路心中抱有这样的疑惑,再加上他深知乱步对自己另有所图,脸上的表情温度渐渐下降,最后又是一脸不冷不热的神情。
第四十一章 今天就没有一件事顺心的
我们换个地方吃饭吧?还是自助餐, 没问题吧?
森下雨森本人生性慷慨大方,对四个孩子还没有吃到多少好吃的就被迫离开咖啡馆十分抱歉,于是自己便开车带着他们去银座自助餐厅吃饭。当然, 他也知道在山本左次郎那样得理不饶人的情况下,还留在那里吃饭, 只留给孩子们心理阴影。
乱步没见到新名老师便已经觉得这个作者大会没什么好去的,所以对于森下雨森带着他们换地方吃吃喝喝,自然是毫无意见。
绫小路原本也是被邀请出来吃晚饭的,换个地方吃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至于两个孩子之前在咖啡馆看到那阵仗, 自己就懵了。不过见年长的长辈似乎也不放在心上(江户川乱步),他们也就当做没事发生,现在听到可能会有更多好吃的而开心起来了。银座可是电视上才有的地方, 他们长那么大都没有去过,有机会还可以在幼稚园和其他朋友炫耀。
最后的是伏黑甚尔, 他就是个顺带的,没人问他意见就是了。
到自助餐厅的时候,森下雨森负责带着他们进去落座, 而乱步则慢了一步,走到伏黑甚尔旁边, 还没有搭话, 伏黑甚尔就与他拉开一个人的距离。
乱步哪不知道伏黑甚尔动作的意思「保持距离」。
我有事跟你说,过来。
我不会免费帮你做事的。伏黑甚尔太通透了,一看乱步的动作就知道他一定找自己做事。而乱步看起来身上就是一堆麻烦, 既没有钱, 又一堆麻烦, 这种人不宜深交。
这话刚落, 乱步脚步立刻就停了下来。
伏黑甚尔说到底还是怕惹乱步, 于是立刻缓解氛围,说道:但你可以说说看。或者,我先给你报个价,你再考虑要不要找我?我这人收费是会比较高的,我一般不砍普通人,但是钱到位的话,我是可以的。
伏黑甚尔抬眼看向餐厅的天花板,露出回忆的表情说道:山本左次郎是有点身价的普通人。基本收费是五百万日元,但是我和你也有做过几个单子,我给你友情价吧。你要是给现金,四百九十万也可以。
乱步继续盯着伏黑甚尔:我们不是朋友吗?
你说这话,你信吗?伏黑甚尔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非得背负这个虚假的关系给他免费做事吗?
乱步直接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说道:我又不是叫你杀人放火,你着急谈这些。
我一点都不着急,我只是想跟你说明情况而已。伏黑甚尔可是在车子上把他和绫小路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乱步是那种几句话就把人拖下水,还让对方免费打白工的主。要是他把主意打到自己脑袋上,怕是像牛皮糖一样甩不掉了。
乱步也不在乎伏黑甚尔怎么想:我其实想要让你做两件事,但是这考验你的表演能力。
我不会表演。
没关系,我说你会的时候,你就会了。
伏黑甚尔觉得自己被缠上了,直截了当道:会给钱吗?
乱步见他一点都不信任自己,可是哪有什么东西比乱步的人情更贵重的,他不要就算了。乱步看他不识货,也不跟他深究了:我之前就发现你好赌,也喜欢赌马,我可以跟你说冠军马是哪一匹,如何?
你有这本事,你还要自己写书赚钱?伏黑甚尔只当乱步在吹牛皮,给自己下套。他自己身上连硬币都没有,要真的能够像要中奖就中奖,那他还至于那么穷,还要靠卖文字赚钱。
乱步骄傲地道:我写书才不是为了赚钱。
没赚到钱的人都这么说。
乱步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你遇到的人都不怎么样。
乱步也不跟他多费口舌,递了一张餐巾纸给他,上面写着横滨某处住宅的地址,说道:我先说我让你做的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让你拉皮条,第二件事是按照时间,把我要的人带到我说的地址。没什么体力活,如果没问题的话,你明天去赛马场的时候,把我叫上。
你是没有地方住吗?
伏黑甚尔接过餐巾纸,只是扫了一眼,就收进口袋里面。
乱步发现他抓的重点都很偏,说道:我在你家里待着,这是你的荣幸。他又没有屋子,不住别人家,住哪里?
我想把这个荣幸给别人。
伏黑甚尔偏着头,嘀咕了一阵。刚要继续回应,前面注意到乱步和伏黑甚尔落后一大截的绫小路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身看着两个人。绫小路正好站在背光处,青涩俊秀的脸庞上金瞳沉沉,仿佛幽深的夜倒映在他的眼瞳里。
伏黑甚尔敏锐地感觉到他微不可见的敌意就像是隐形的触手一样正在耸动着,一旦被抓住就毫不犹豫地将其扼杀。这是专业的潜伏者会有的眼神,哪怕只是一瞬而已,伏黑甚尔却像是过电一样,根本无法摆脱这个印象。
他想起绫小路似乎是住在横滨的,乱步是打算把山本左次郎引向绫小路的方向,借刀杀人吗?
因为绫小路正盯着,伏黑甚尔连这个猜测也不敢用低声说出来。但乱步似乎并没有抓到绫小路刚才那一眼的冷厉,提声说道:在等我吗?说着的同时,和伏黑甚尔一起走近绫小路。
绫小路面色毫无波澜,在乱步走近之后,才慢慢地回应。
没有。
没有等乱步的意思。
伏黑甚尔见乱步直接就拉上绫小路的手臂,莫名看着五岁孩子在玩一把锋利无比的太刀一样,怕提醒对方反而会惊吓到他,把自己给误伤了,总之就是心惊胆战。
绫小路安静地瞥了伏黑甚尔一眼,又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伏黑甚尔心道,总不能说「我们在说一些可能和你有关的事情吧」。然而他正在想着糊弄过去的时候,乱步爽快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让他帮我做点事情。你想听吗?
绫小路沉默了一秒,平静地说道:不用,我不感兴趣。
这话结束之后,伏黑甚尔又接收到了绫小路的视线,总觉得自己又被绫小路的眼神洞穿一样,全身通风般凉飕飕的。进入灯光灿烂的正厅之后,伏黑甚尔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正打算远离乱步和绫小路的时候,绫小路加快几步步伐,紧跟在了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