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她想要也宸抱。
年轻妈妈把孩子爪子掰开,连声道歉。
也宸的衣袖被小婴儿揪得揍了一团, 上面沾着她的口水。
年轻爸爸从育儿包里掏出一袋湿纸巾, 笑着给也宸解释:我女儿颜控,只要看到漂亮小哥哥小姐姐就要让人家抱,不好意思啊。
没事。也宸接过湿纸巾随便擦了擦。
年轻妈妈提醒老公:舞蹈班要放学了。
两人抱着孩子走开,爸爸从妈妈怀里把孩子抱过去, 因为还没走远说的话清楚地飘进也宸耳朵:去接姐姐放学咯。
小婴儿呀呀了两声附和。
也宸看着他们走远,把湿纸巾丢进垃圾桶后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郁辛和也泽阳在发现他走了之后肯定会回家找他,他不想看到他们。
他也不想去找邓醒和白景平。
他这会儿大概做不到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样和好友玩闹, 但他也不想告诉他们今晚的事。
也宸推掉好友精心为他准备的生日派对只因为想和父母一起庆祝成年。
结果呢?
就挺好笑的。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从兜里掏出公交卡。
这是也宸现在身上唯一的东西。
刚好一辆公交车慢悠悠停靠在路边的公交站台,也宸刷卡上车,找了处空位坐下。
他不知道这辆车最终开向哪里, 也不想知道。
等回过神,公交车已经到了终点站。
他在路口站了片刻,觉得所在的巷弄有些眼熟。
老城区的房子普遍偏矮,布局紧凑,街道也比新开发高楼林立的城区要狭窄。
也宸看了眼路标,才确认这趟公交车把他带到了城西。
因为经常画速写,也宸记忆力虽然没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但还是比较强的。
特别是对于线条的捕捉。
他之所以觉得眼前的街道眼熟,是因为这里离许遇行乐队的工作室不远。
这条路他走过。
公交车的终点站并不在主街,夜晚的热闹都被拦在路口之外,也宸走进小巷深处。
乐队的演出大多数时间都在晚上,仓库铁门紧闭。
他们都不在。
也宸垂眸在门口静站了片刻。
随后退后几步,一阵风似的蹬着旁边的围墙,抓着藤蔓翻了进去。
少年动作矫捷的像一只灵敏的猫。
院子里平时没人坐的桌椅被墙上不知名的藤蔓霸占着,外头的路灯落了一半进来,仓库静悄悄的,并没有人。
也宸握住门把手,手腕用力往下
门把纹丝不动。
没人在,工作室的门自然是锁上的。
没有钥匙打不开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从餐厅出来情绪一直都还算平静的也宸却突然像是被面前打不开的门给戳中,他莫名一阵火气,动作粗暴地反复拧着门把。
数次之后,终于猛地一脚踢到防盗门上。
这处仓库远离烟火气重的住宅区和商业街,当初选择这里也是为了方便乐队练习的时候不会打扰到周围邻居,一到夜里这里便鲜少有人经过,静谧的小巷深处接连传来哐哐哐的声响。
也不知道踢了多久也宸才双眼通红地停下。
也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想要打开面前这扇门,可这门越是打不开他就越是生气。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在和他作对,都让他不如意。
他甚至从心里涌出一股委屈似的无力感。
居然连扇门都打不开。
也宸胸膛起伏着,两只眼睛涩得生疼,他紧咬着下唇硬憋着想要滚出眼眶的泪意。
突然嘎吱一声,铁门被推开时刺耳的声音引得也宸回头。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狼狈的表情,甚至说连来人是谁都还没看清,就被来人拽着胳膊扯入对方怀中。
有些苦涩的木质香水味强势钻入鼻腔,隔着两层布料他也能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身上散发出的热气。
盛夏的夜晚,空气里都带着夜风吹不散的黏糊糊的燥意。
许遇行找了也宸一晚上。
天知道他在发现自己没有也宸任何一个朋友的联系方式,除了学校、家和画室以外也不知道也宸会在哪些地方逗留,对也宸的一无所知和他父母如出一辙时有多懊恼。
那一刻许遇行觉得他和郁辛、也泽阳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来工作室他并没有抱有任何期待,却在下车时听到仓库里拆家一样的动静。
这个点队友都在演出,不可能是他们。
而在看清也宸猩红的眼眶和他脸上将哭未哭的表情时,许遇行只想抱抱他。
甚至可以说,身体先于大脑做出行动。
当他那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大步上前,展臂把人塞进了怀里。
许遇行顾不上自己现在一身的汗,他只想抱着也宸,揉揉他的脑袋,告诉他:没事了。
没事了,他一手搂着也宸,一手放在他后脑勺上,以一个绝对保护的姿势安抚着也宸,我来了。
也宸埋首在许遇行肩头,他一声不吭地任由许遇行抱着,对于许遇行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他眨了眨眼,目之所及却突然一片模糊。
许遇行能清楚感受到肩头的湿润。
这是也宸第一次如此坦然的在他面前宣泄自己的委屈和不甘,可许遇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只觉得心疼。
因为这小孩儿连哭都是不发出任何声音的。
在之前的十几年里,他不知道像这样偷偷地藏起来哭了多少次。
许遇行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收紧手臂,将也宸抱得更紧一些。
院子里安静到能听到草丛中此起彼伏的虫鸣,门外路灯悄悄在地上拉出一个两人相拥的细长身影。
也宸并没有哭多久。
他一直任由许遇行抱着不动的原因,只是因为觉得丢脸。
十八岁的少年人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很在意,比如在他们看来哭是一件很丢脸并且一点都不酷的事情。
而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也宸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是晚上,但天气仍然很热,两个人抱在一起更是仿佛能感受到对方毛孔的呼吸,热上加热。
也宸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许遇行松手,他开口:许遇行,你热不热?
也宸声音和平时相比带着一点细微的哑,但整体还是很平静。
他的下巴放在许遇行肩窝上,说话时硌着许遇行锁骨,骨头磨骨头两人都有些难受。
明明一开始是也宸被许遇行拥入怀中这么一个姿势,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也宸直挺挺站在原地,许遇行微弓着背抱着他,下巴同样搁在也宸肩头。
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也宸身上。
他闻言先是说了声是有点热,才直起上身和也宸拉开距离。
两人分开后也宸第一时间别开脸:有水吗,我想洗把脸。
他余光扫到许遇行黑色T恤肩头的一团深色,耳尖一热,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好热。
许遇行扫了眼他泛红的耳尖,没有戳破他。
他打开工作室门走进去,仓库角落里放着成箱的饮料,都是邵帆的囤货,许遇行从里面拿了瓶矿泉水。
他拧开瓶盖,对院子里背对着他揉眼睛的也宸道:小孩儿,过来。
也宸就着矿泉水洗脸,连额前的头发都湿了不少。
但好歹冰凉的水冲掉了眼泪干在脸上的紧绷感,也带走了一些夏日的黏腻。
小朋友一脸的水,连睫毛都湿漉漉地挂着水珠,配上他仍然还带着点红的眼眶,整个人都像个刚过了水的桃子似的。
和他平时非要硬邦邦绷着脸装酷的模样比起来软嫩了不少。
许遇行递了张纸给他:小宸。
也宸抬眼,许遇行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个彩纸拉炮,对着也宸一拉:生日快乐。
一片寂静,无事发生。
也宸看着许遇行。
许遇行:
气氛有点尴尬,许遇行又拽了两下绳子手拉炮仍然倔强地不给反应后他放弃了:谁买的这破玩意儿。
也宸沉闷了一天的心情却突然轻松了些。
这是他今天收到的唯一一句生日快乐,在今天快要结束之前还是有人记得的。
好像有了这句祝福,他就正式成年了。
也宸微微皱眉:许遇行,你好蠢啊。
像我这么蠢的帅哥也不多见了。许遇行顺着他的话逗他,被也宸瞪了一眼后笑着抬手顺了顺他湿掉的刘海,还有两个小时,你想怎么过?
第37章
还有两个小时, 今天就要结束了。
也宸挤走许遇行的手,自己扒了扒刘海:正常过。
许遇行笑了笑, 追问道:那你之前都是怎么过的?
认识了白景平和邓醒后,也宸的生日就多数是和他们一起过的。
两人接着寿星的理由敲也宸一顿,吃完后要么消完食去打球要么去网吧连坐或者KTV整个包间,直到他们父母电话追过来骂怎么还不回家后小分队解散。
除了全程他付款,收两个生日礼物以及听他们唱一首走调走到姥姥家的《祝你生日快乐》之外,其实和平时也没有太大区别。
但也宸还是很喜欢和他们呆在一起。
许遇行听完:不吃蛋糕?
也宸:不吃。
过生日怎么能不吹蜡烛不吃蛋糕呢?许遇行解锁手机,翻找仍在营业的甜品店, 你们这群小孩儿真没仪式感。
也宸微微垂眸,视线落在他滑动的手机屏幕上又移开:我不吃甜的。
蛋糕也不吃?许遇行问。
不吃。也宸说。
许遇行有些奇怪,再不喜欢吃甜食的人也不可能说一口甜食都不碰。
他又问:一点都不吃?
也宸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许遇行懂了,但他更奇怪了。
那你生日的时候吃什么?他问,长寿面?
一边问他还当真一边开始搜索起拉面教程。
如果火锅店赠送的长寿面也算的话。
那这确实是也宸每年生日都会吃的。
他见许遇行认真阅读相关教程, 没忍住:你不会真要给我拉根面吧?
就有点无语。
但好像又确实是许遇行会干出来的事情。
所以他并不意外地听见许遇行说了句:不可以吗?
你是不是质疑我技术?许遇行让他放宽心, 我这辈子做得最好的两件事,就是拉琴和做饭。
独自在国外生活那么些年,没点手艺怎么行走江湖。
谁也没有提之前两人几近闹翻的事,也没人提今天发生的事, 但许遇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宸心知肚明。
他知道许遇行是想让他忘掉不愉快,但他真的不想吃面。
甚至可以说即使一晚上都粒米未进, 他也一点胃口都没有。
也没什么进食的心情。
他冷漠且平淡地哦了下。
总之就是十分不给许遇行面子。
那你想干什么?
许遇行轻拖着调子:小寿星。
也宸半垂着眼沉默了片刻:许遇行,你们工作室里有酒吗?
许遇行也沉默了一瞬,随即含笑问道:想喝酒?
也宸木着脸:不可以?
当然可以。许遇行说,成年人有什么不能干的?
他说了句等着, 腿一跨就钻进工作室。
也宸没有跟进去。
许遇行背对着他在工作室里叮叮当当一顿收刮,也宸靠着门框,目光从许遇行的背影挪到靠墙而立的画板上。
画板上是也宸对许遇行的第一印象。
戴着口罩的小提琴手半眠着眼,缠绵指尖的蝴蝶拖出的星光营造出一种梦幻般的圣洁感。
那是许遇行将小提琴架上肩头那一瞬间,带给也宸的冲击。
是不是很帅?耳畔的声音让他回神,许遇行抱着一堆酒瓶顺着他的视线看着墙边的画。
哦,也宸收回眼,我就是觉得画得挺好的。
和你的画比起来呢?许遇行问。
这个问题也宸不好回答。
他选择沉默。
许遇行塔了两条矮脚凳在院子里,就着屋里和墙外的灯光:小孩儿,过来看星星。
也宸抬头看了眼乌漆嘛黑的天空,然后看向许遇行。
许遇行抠开一罐啤酒递给他并且给自己的画打了个补丁:皇帝的星星。
这么大个人还一点都不着调,也宸都懒得搭理他。
他接过啤酒还没送到嘴边,许遇行捏着另一罐啤酒的手伸过来:干杯。
两个易拉罐轻轻地碰了下,也宸再次听到许遇行说:小宸,生日快乐。
苦涩的酒味充斥口腔,也宸睨他一眼:你已经说过了。
屁股下的矮脚凳也宸坐着都有些憋屈,更别说对于一米九几的许遇行,他一双长腿无从安放,稍显委屈得折在胸前,松松拎着啤酒瓶的胳膊搭在膝盖上。
他侧目看着也宸:我还想再说一遍,生日快乐。
也宸望着头顶乌黑的夜色,喝了口酒。
他没有看许遇行,只是把手里的酒递过去,许遇行和他碰杯。
也宸说:谢谢。
说完被身边人按着脑袋揉了一把。
他有点不爽许遇行每次说话都要动手动脚,还没发火,头上一轻,许遇行把啤酒放在地上再次起身进了房间。
这次他从里面拿出一把小提琴。
细看之下能发现和他平常拉的那把琴不要,是许遇行丢在工作室的备用琴,但因为他平时走哪儿基本都是琴不离手,这把琴买来有些年头,不管是在交响乐队还是摇滚乐队基本都没什么时候能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