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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雾开始每日通勤往返,就驻扎在市中心的小公寓中。每天的打卡任务,除了给叶可可发送一大段一大段的情书,便是从叶可可留在公寓的旧书看起,她看了很多她曾经过的书。
这是叶可可留个她最后的线索,也是她最后的、最大意的仁慈。
她是一朵没有根的浮萍。
这个偌大的时尚之都本市,对于叶可可而言除了一堆唯利是图的所谓“家人”,便没有了。
没有温暖,没有牵挂,也没有责任。所以,命运大神某种意义上也是公平的,所以她可以随处漂泊,无影可寻。
她没有看错她,她是一个自由自在的灵魂,一不留神,稍纵即逝。
而唯一的线索——江明雾目光落在手边,无比温柔。
她摸索着一本印上时光痕迹的书籍,红色的封面已经被岁月侵蚀成砖红色,书脊翻折处透着星星点点的白。主人的每一次翻页并不是白驹过隙,它以另一种形式保存了当时的心情。星星点点的白,是的痕迹,也是过往的馈赠,仿佛雪花飘落红砖绿瓦,仿佛精灵鱼跃心田。
在这些古旧的、不值一提的书本是接近叶可可唯一的线索。
江明雾格外珍视。
一个人的经历不外乎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叶可可的前半生,受物质条件制约,她蜷缩在本市狭小的一方天地之中,只有这些泛着油墨味道的书籍陪伴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
于是,这些古旧的书籍,也成为了江明雾每个夜晚的陪伴和救赎。
她曾经过的书籍,看看她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如何形成,用心体会她曾经经受过的文字洗礼。
看得多了,便也渐渐摸索出了一些门道。
每个人看书的习惯不尽相同,甚至可能引发情侣之间的“世纪大战”。
有人之前沐浴更衣,恨不得焚香三日之后才翻开第一页;
而有人不如厕则不能读书;
有人完毕,连翻折痕迹都没有,整本书干净如新;
有人却习惯拿着一支笔,涂涂画画,仿佛小学生做听课笔记。
叶可可居于两者之间。她爱惜书本,却也在每本过的书籍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封页上,必定写着某年某月某日购于何处,某年某月某日至某年某月某日第一次完毕,乃至某年某月某日至某年某月某日第n次完毕。
内容中,喜欢的句子她会用笔细细地打上波浪线;偶遇有感而发,则必定在边上用蝇头小楷写下当时的感悟;兴致好的时候,下边还有落款时间,精确到每时每分。
她应该还有一枚闲章,说不定是自己镌刻,一个圆形的“可”字印章,镌刻得很随意,口和丁分开着,乍一眼望过去,像是一个不工整的“叮”字。
印章闲闲地落在年月的落款上,仿佛古代帝王不经意之间的一个“阅”,一句“朕已知”。
江明雾笑了,这个女孩多可爱。她身无长物,但是有一颗古灵精怪的灵魂。她印上自己的闲章的那一刹那,她精神富足,她身体充盈,她是自己的帝王,主宰了那一个瞬间。
江明雾发现,比起那些鸿篇巨制的经典名著,叶可可更喜欢清新俊逸的闲情散记。
她会在萧红作品集中留下笔记:我吃了一个百分百黑巧,但是作者的文字更苦。所以黑巧是甜,我的生活也是甜。
也会在《雅舍谈吃》中留言:深夜,饿了,想吃烧鸭板鸭酱肘子……
最喜欢应该是汪曾琪之类,她在封底上写着:我真是太爱这个老顽童,爱到每一个字。
江明雾于是看得尤为仔细,阖上书本,她想,大概因为经历过太多的冷眼和冷漠,所以叶可可对温情如飞蛾扑火地向往。
——世界是冷的,而它是热的。
她只图一点温热,顾不得飞蛾扑火的后果。
所以,才有了丁丽雯,只是她不珍惜她,于是她失去她,不论是爱情意义上还是友情意义上;
所以,才有了sunny,不,她不是丁丽雯。她只是手段错误、工具错误、态度错误,她不是不珍惜她,她不会失去她。
江明雾放下书,手边有一杯从滚烫慢慢冷却下来的咖啡。
今年冬天的第一杯太妃榛果拿铁,她曾在南市与叶可可一同喝过。是今年冬天的第一杯,希望不是今年的最后一杯。
江明雾一口饮尽杯中咖啡,苦涩微甜,她的情路艰涩,于是要摄入多一点的糖分,好让这柔情着蜜意,透过她的身体,传导向另一个寂寞清冷的人。
希望她是sunny,能够温暖她。
江明雾在手机中键入一段文字:“那山高呀,那个人家望不见了。那个人家可爱呀,那山可恶呀!”
叶可可手机传来震动提醒,她打开界面,看了一下,不自觉笑一声,旋即她放下手机,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手机似乎知道主人不够专心,不一会儿,它有叮叮咚咚地震动起来。
又是一条讯息:“太难过了,出来看山的时候,也没有一座不遮云的山。春天的嫩草被摘去了,舍弃了,在土里却种下了相思的根。”
叶可可于是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在电脑上,她懊恼地盯着不听话的手
机屏幕。
手机窃取了她的思维,正在向江明雾通风报信。
否则,她不会知道她现在正在犹豫彷徨,她在想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