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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18)

      谢青鹤很认真地听了,含笑不语。
    那边舒景放下所有的凉茶,施礼告退。
    贺静还在看舒景的腿,叭叭说道:我看他那腿也没有断折缺失,是不是经络上的毛病?我家倒是有个擅金针的大夫,改明儿叫来看看。这一瘸一拐的,跟在先生身边也不像诶,他走路瘸着瘸着,端的茶水倒是没溢出来?
    谢青鹤岔开话题,说:你吃了茶去把山景图画完,摊在那里有两天了吧?
    贺静偷笑道:我是觉得那匹山有些不合适先生给我改了吗?
    谢青鹤点点头。
    贺静连凉茶都顾不上喝了,先跑去书桌边看摊着的画纸,看着看着就自己研墨画了起来。
    原时安则趁空告假:先生,我下月要回家一趟,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谢青鹤点点头:好。
    原时安捧着茶盏略有些忧郁,只是他不肯多说什么,谢青鹤也不好多问,给原时安也安排了功课之后,原时安喝了茶也就去写字了。
    ※
    到六月初,全年最热的时候,原时安前来正式告辞,这时候谢青鹤才知道他是回家结婚去了。
    也没什么可送给你。谢青鹤不及准备礼物,写了一幅字给他。
    佳偶天成。
    原时安看着这幅字若有所思,拜谢道:承先生吉言。
    既然是原时安婚礼,贺静身为他的好友,自然也要前去捧场观礼,于是两人一起离开了羊亭县。
    庄彤原本就是隔三差五才来一趟,贺静和原时安这俩钉子户相携而去,谢青鹤这里瞬间就清静了下来,因暑气炽热,连刘钦都热得奄奄一息,下了学也懒得往这边跑了。
    蒋二娘习惯热闹的生活,家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三个人吃饭,她竟有些不习惯。
    谢青鹤就跟蒋二娘商量:要么把三姐姐也接了来?
    那自然好。蒋二娘连理由就想好了,小原、小贺回来了,家里又要忙得不可开交。正好叫小妹来帮着预备宴席。爹娘若是知道你如今这么出息,自然要全力支持你。
    在蒋二娘想来,弟弟身上连个功名都没有,就能收徒弟赚束脩银子,几百两呢,多大的本事?有进项就是营生,弟弟能做营生的,爹娘岂能不骄傲?叫妹妹来帮忙打理家务,爹娘哪有不答应的?
    谢青鹤实在不想去听张氏呼喝的大嗓门,也不喜欢看蒋占文作威作福的嘴脸,只是接蒋幼娘这事不可能假手他人,只好亲自走一趟。
    庄彤再来家里听课时,谢青鹤跟他说了借车回家的事,庄彤笑道:我知道先生家在临江镇,走水路倒比马车快。若是先生不晕船,我家里有船可以送先生回去,节省日程且不颠簸。
    谢青鹤看了屋内的蒋二娘一眼,蒋二娘拼命点头。
    那敢情好。谢青鹤答应下来。
    翌日,庄彤派了车来接。
    谢青鹤安排舒景守家,与蒋二娘一起去接人。
    二人坐马车到了浅水码头,庄彤在岸边迎接。见蒋二娘好奇地看着停在水边的乌篷船,庄彤不大好意思地解释说:往临江有一程水道狭窄,若是大船只怕过不去,委屈先生了。
    谢青鹤见蒋二娘跃跃欲试,伸出一只手,蒋二娘就扶着他的胳膊跳上船去。
    今日学里还有课吧?你先回去,我这里也要启程了。谢青鹤说。
    庄彤扶他上了船,一直站在码头上送别。
    蒋二娘回头看着码头上庄彤的身影越来越小,问谢青鹤:小贺、小原两个才是常常来家里上课,按说也该更亲密些。我怎么觉得你对小庄最不客气呢?
    谢青鹤笑了笑,说:那两个是学生。庄彤是要承衣钵的弟子,哪能一样?
    一开始庄彤拜师就说要学书画经学,贺静只学画,原时安只学字,虽说闲来无事,谢青鹤也给贺静、原时安讲一讲四书五经,明显讲得比较散漫,想到哪儿就是哪儿,远不如庄彤那么完善。
    当然,最重要的是,庄彤最聪明。所以,谢青鹤最喜欢他。
    走水路半天就能到镇上,船上仍是备了热茶点心,庄彤安排得非常周到。
    谢青鹤是半点不晕船,坐在船舱里,稍微喝了点茶,看看岸边的风景,倒也不嫌无聊。
    反倒是兴奋的蒋二娘没激动多久就不行了,蔫儿在船上不能动弹。
    谢青鹤没有带针,捏着她的手腕替她揉了揉内关,效用不大。就让蒋二娘躺在自己怀里,顺着头顶慢慢揉按额头。没按上两下,蒋二娘就爬起来扶着船舷吐,吐完谢青鹤递水给她漱口,她两眼发直坐在船舱里,半晌才说:不晕了?
    谢青鹤也松了口气:不晕就好。
    饶是如此,抵达临江之后,谢青鹤还是嘱咐船夫:先回去吧,回程不坐船了。
    虽说是庄家的船夫,他还是给了一角碎银子做赏钱,那船夫便千恩万谢地撑船离开了。
    蒋二娘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惴惴不安地说:坐船能省一半的时间。还是该坐船的。
    这样热的天气,水上比较凉快,相比起陆路,坐船又比较平稳。家中一切都以弟弟为中心,弟弟又不晕船,却为了她要走陆路,蒋二娘从未享受过这份重视,非常忐忑。
    这时候正在正午时分,烈日暴晒,谢青鹤到树荫下,捡树枝编了两个花环,扎上树叶遮阴,自己戴了一个,也给蒋二娘一个,这才说:走吧。
    刚到羊亭县的时候不觉得,有舒景在旁服侍的时候也不觉得,这会儿只有姐弟两人,谢青鹤处处照顾蒋二娘,蒋二娘竟有了一种自己成了小姑娘,弟弟倒似兄长的错觉,心里怪怪的,又有些感动。
    镇上不大,二人很快就回了家。
    数月不见,蒋家门庭依旧,谢青鹤熟门熟路地推开门,院子里静悄悄的。
    蒋占文有午睡的习惯,谢青鹤也没有高声喧哗,他在烈日下行走出了些汗,就去舀水洗脸。蒋二娘则轻手轻脚去了西厢闺房,刚推门又转了回来,对谢青鹤摇摇头。
    蒋英洲就算不在家,家里不可能让蒋幼娘去住他的屋子。
    既然不在闺房,要么在堂屋,要么就是出去了?谢青鹤拿毛巾擦了擦脸,推门进了堂屋。蒋幼娘不在堂屋,东边寝室里,蒋占文和张氏都在睡觉。
    张氏比较警醒,听见推门声马上坐了起来,问:谁?!
    娘,是我。谢青鹤答应一声。
    里边张氏就欢腾了起来,去推身边的蒋占文:老爷,他爹,儿子回来了!
    两口子穿好衣服出来,蒋占文脸上还有一道凉席留下的印儿,矜持地坐在堂上,问儿子为什么回来,学业如何,身体如何。
    蒋占文不如蒋二娘那么好忽悠,要他相信自己懒散不学的儿子,突然成了能与邻县庄老先生侃侃而谈的书画大家,给他灌上三斤烈酒醉死过去都不可能接受。谢青鹤就没说自己收徒的事情,只说自己在庄园结交了几个朋友,玩得很好。
    蒋占文本来想板着脸训他,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交往。
    谢青鹤趁着他开口之前,马上就说,这几个好朋友,一个是庄老先生的儿子,小庄先生。
    蒋占文板着脸抽起一丝微笑:这就很好。
    贺静和原时安拜师时都没有刻意提过自己的身份,庄彤私底下告诉过谢青鹤,贺静父族不显,父亲贺启明在韦郡某个小县任上,母亲宣夫人是魏国公府的孙女,闺蜜遍布京城豪门。原时安的身份就更不得了了,他是迁西侯府的世子爷。
    谢青鹤觉得没必要拿这两人出来吓唬蒋占文,光是一个庄家公子就足够震慑蒋占文了。
    承蒙几位兄长关照,儿在羊亭县赁了处院子,常有文士大儒往来,常听诸位大人高谈阔论,儿也进益匪浅。只是日日招待客人,光是安排茶歇宴席就费了不少力气,再有家务琐事,二姐姐一人有些吃力儿便想着,反正三姐姐在家也是闲着,不如请她来帮衬一二?谢青鹤正式要人。
    蒋占文与张氏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为难。
    蒋占文常年陪客饮宴,很懂得这其中的道道。
    就儿子所说的情况,很显然是几个纨绔子弟凑在一起,把儿子的住处当聚会场所了。
    为什么要在儿子住处聚会?图的就是个家里没有长辈,能玩得开。若是叫姐姐过去照顾,姐姐干完活在闺房里猫着就行,没有登门拜见友人女兄的道理。若是张氏过去照顾,那就是长辈,那几个去玩的公子哥儿,去一回拜见张氏一回,人家也嫌麻烦。
    再者说了,家里放着个长辈,玩又玩不开,自然就要抛弃了儿子,另外找玩耍的地方。
    那不是给儿子坏事了吗?
    谢青鹤突然意识到不大好:三姐姐怎么了?
    蒋占文端起冷茶喝了一口,张氏吞吞吐吐地说:你知道安少爷的舅家,是在京城做官吧?户部员外郎,那是五品的官儿!那家的小姐正在备嫁,突然改了婚期,绣品做不过来。这不是你三姐姐绣活儿好,被安家表小姐相中了,就帮着去做嫁妆了。
    话是说得很好听,可照着赵家的门第,小姐出嫁怎么可能用外边妇人的手艺?必要把人买走。
    谢青鹤简直不可置信。蒋占文当初卖了蒋元娘,那也是去李家做填房继室,是堂堂正正地八抬大轿,正室嫡妻。这会儿就全然不顾秀才公的体面,直接把女儿卖去五品员外郎家当丫鬟了?
    要知道这年月奴籍卑贱,压良为贱是重罪,唯独一条,父卖子,夫卖妻,天经地义,皆不坐罪。
    眼看着儿子急了,张氏连忙解释:不是当丫鬟!是给赵家做了养女,就是表小姐的陪媵,一并嫁到夫家。她帮着养姐做嫁妆,也是该当的。哎呀,你就着急。那也是上好的姻缘!不丢人。京里的豪门世家公子,若是开脸得宠,有个一儿半女,日子不比在乡下嫁个木匠过得舒坦?!
    话题冷不丁就劈到了蒋二娘头上,站在门口的蒋二娘不禁缩了缩脖子。
    她二姐和离回家之后,幼娘的婚事哪里好说?与其被人挑三拣四成了老姑娘,不如去京里谋个好去处。你三姐姐若是攀得高枝儿,你那三姐夫说不得还能给你寻摸个千金小姐张氏说起来居然心情愉悦,忍不住笑开了眼,阿弥陀佛,顶好也是个公侯千金,那才是享不尽的福哩。
    谢青鹤忍着这股气,耐着性子问道:如今姐姐还在安家么?
    蒋占文毕竟是要脸的,知道这件事做得不光彩,就不如张氏那么理直气壮,难得和气地说道:两个月前就启程去京城了。英儿,这事已成定局,你也不必再想太多。他沉吟片刻,你那里若是支应不开,爹出钱给你买个厨下婢,买两个也行。
    赵小姐婚期是何时?议婚的是哪一家?谢青鹤又问。
    听他这么不依不饶,蒋占文也怒了:你问这么多做什么?爹娘许嫁,轮得到你这个兄弟插嘴姐姐的婚事?你三姐姐已经去赵家做了养女,契书也写了,过礼的银子也收了,你还要做什么?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蒋占文做的事没有任何问题,他是蒋幼娘的亲爹,他想把蒋幼娘卖给谁做养女,就把蒋幼娘卖给谁做养女,想把蒋幼娘嫁给谁,就把蒋幼娘嫁给谁,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谢青鹤再生气也不能把蒋占文打一顿,气咻咻地走出去两步,又突然回来:娘,我饿了。
    蒋占文和张氏都以为儿子是想通了,张氏连忙起身:诶,我这就给你做吃的。
    蒋二娘很老实地跟着张氏去了厨房,给张氏打下手。
    蒋占文则有心笼络安抚儿子。张氏先端了花生米,拿了酒上桌,蒋占文纡尊降贵给儿子亲自斟酒,拍胸脯打包票说给儿子买两个手艺极好的厨下婢,又问在羊亭县的生活如何。
    谢青鹤压根儿不跟他说羊亭县的事,径直问道:叫三姐姐去给赵家当养女,赵家给了多少礼钱?
    蒋占文打个哈哈不肯说个准数,去屋里拿了三十两现银出来,说是给儿子的零花钱。在他看来,把女儿的卖身钱分一部分给儿子,足以堵住儿子的嘴,让儿子一起当获利者。
    谢青鹤也没拒绝,就把钱收了起来。
    父子俩喝了两杯,谢青鹤又问:赵小姐脾性如何,好不好相处?
    蒋占文端着杯子看着儿子欲言又止,半晌才说:那是千金小姐,性情好不好,外人哪里知道?你三姐姐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在哪里都活得好。
    她聪明个屁。谢青鹤想起憋不住脾气总要仗义直言的蒋幼娘,慢慢吃了颗花生。
    张氏把饭菜端上桌之前,谢青鹤就从蒋占文嘴里问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赵小姐婚期在什么时候,蒋占文咬得死紧,坚决不肯透露。单从这一点来看,谢青鹤就知道赵小姐应该还没出嫁若是木已成舟,蒋占文还死咬着婚期做什么?
    至于赵小姐的未婚夫,谢青鹤问的时候,口吻更类似于盘算卖姐姐是否划算。
    蒋占文就得意地告诉他:你那三姐夫,是未来迁西侯府的侯爷,如今的世子。
    谢青鹤心说,那可真是巧了啊。
    他也认识一个迁西侯府世子,就是刚刚告假回京成亲的学生,原时安。
    谢青鹤吃饱了饭,擦擦嘴出门。
    看见蒋二娘在厨房里的小板凳上坐着,他问道:二姐姐,吃饱了吗?
    蒋二娘下意识地点头。
    走吧。谢青鹤说。
    蒋二娘马上就放下碗筷,跟着他出门。
    张氏很意外地从厨房追出来:干什么去啊?碗还没洗呢?
    谢青鹤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条长街。
    干什么去?
    去京城见三姐姐。
    谢青鹤没打算二话不说就抢人,他要去问问蒋幼娘,是想给赵家当养女,给原世子当小妾,去攀侯府的高枝儿,还是和从前说好的一样,去羊亭县,与弟弟一起生活。
    第166章 溺杀(12)
    此去京城舟车劳顿,谢青鹤原本不欲折腾蒋二娘,想叫她回羊亭县去等着。
    转念一想,带走了蒋幼娘的赵小姐可不是简单的官家小姐,她外祖出身勋贵,母族规矩大,想走正常渠道去赵家寻找蒋幼娘,没个女眷出面登门极其不便,只好请蒋二娘辛苦一趟。
    蒋二娘很诧异:自家姐妹的终身大事,我自当竭尽全力,哪个要你来请托?她是你的三姐姐,就不是我的妹子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