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照青道：“你爸就大勇一个弟弟，你妈妈呢？家里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吗？”
    赵亮沉默片刻，才说：“不知道。就我有记忆以来，我妈妈从来没回过娘家，赵家村的人都说她是个孤儿，是我爸收留了她……我也从没听她提起过外公、外婆。”
    少年并不像是说谎。刘照青顿了顿，紧跟着问：“那你知道你妈妈的老家是哪里的吗？说不定还有别的亲戚？”
    赵亮咬着嘴唇道：“我妈是b市附近秀禾镇的人，她从不回老家，我也不想去找她老家的那些亲戚。妈妈在世的时候那些人不管她，我去找他们，他们也不可能收留我的。”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刘照青道：“刘哥你放心，我叔叔已经走了，我拿到赔偿金，以后会用这笔钱好好学一门本事。雪梅阿姨和赵强叔叔，都会照顾我的。”
    刘照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年纪还小，以后好好过吧。”
    刘照青将赵亮的回答转述给越星文。越星文和江平策对视一眼，分析道：“看来，赵亮的妈妈严慧家里可能也出过事，她老家在b市附近，这不正好是江德鑫的老家吗？”
    江平策道：“假设，严慧的父母也遭遇过意外，并且跟江德鑫有关？”
    刘照青叹了口气：“那严慧的家人，就更有理由报仇了。”
    越星文道：“仔细查一下德鑫集团成立的历史。”
    柯少彬之前就下载过德鑫集团的资料，听到这里立刻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从官方资料来看，德鑫集团成立于10年前，是在a市注册成立的。江德鑫白手起家，将房地产公司做大、做强，生意越来越红火，成了a市出名的企业家代表。他虽然经常在a市活动，但老家其实远在b市，而且是……b市秀禾镇的人。
    柯少彬指着这行字，激动地道：“他老家，跟赵亮妈妈的老家在同一个地方！”
    许亦深眯起眼看着电脑屏幕，若有所思道：“从资料看，江德鑫的父母都是没多少收入的农民，他自己也不是名牌大学毕业，像他这样没有经济基础、没有家族后盾的人，想要白手起家创业，直接找银行贷款是不可能批下来的。那么，他的第一桶金来自哪里？”
    创业，总要有起始资金，不能用嘴皮子说几句，别人就给你投资。江德鑫一个毫无背景的人，哪来的钱注册成立房地产公司？
    越星文想到这里，急忙说：“柯少，查一下，20多年前，秀禾镇那边有没有老人意外死亡，或者是自杀的新闻。”
    江平策道：“你怀疑他的第一桶金来自欺骗家乡的老人……非法集资？”
    越星文点了点头：“严慧嫁给赵大诚，生下赵亮是20年前的事情，严慧嫁人的时候就没有娘家的亲戚来参加婚礼，这也是赵家村的人认为她是个孤儿的原因。赵亮没听她提过外公外婆、舅舅之类的亲戚，那就说明，严家如果出了事，肯定在她嫁人之前。”
    假设严慧嫁人前严家出过事，她不肯在丈夫和儿子面前提起自己的家人就能说得通。
    江德鑫今年40来岁，20年前他的年龄正好在20岁左右，回到老家秀禾镇后，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20年前的事很难查，大部分新闻都被淹没了。柯少彬搜索了很久，才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一条当地的媒体报道：“有一对秀禾镇的老人，因为投资失败，赔光了几十万养老金，绝望之下在家里开煤气自杀了。还有几个老人跳楼自杀，秀禾镇当年确实出过非法集资案，但嫌疑犯携款外逃，没抓到。”
    众人：“……”
    老人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群体，那些诈骗分子打着“高利息、高回报”的幌子，送些鸡蛋、水果，骗取他们的养老金，一开始确实会给一点利息和甜头，老人家们看见利息那么高，自然会追加投资，甚至拉着亲戚们一起投，最后血本无归。
    这样的骗局太多了，越星文低声问：“自杀的老人，姓严？”
    柯少彬点头：“严某和梁某，秀禾镇人，自杀时的年龄在60岁左右。”
    越星文看向江平策，后者冷静地说：“这对老人就是严慧、严凯的父母，被人骗光家产，绝望之下开煤气自杀。严慧和严凯或许亲眼目睹了父母死亡的惨状，不想再提这件事，因此，赵亮从没听母亲提起过外公、外婆。”
    越星文道：“嫌犯卷款外逃？江德鑫肯定跟这个诈骗组织有关，这笔钱款在境外转了一圈后被江德鑫收入囊中，成了江德鑫开创的‘德鑫集团’的第一桶金。20年前的事，江德鑫这个奸商肯定已经抹去了相关证据，秀禾镇的人就算知道什么，也没办法告他。”
    江平策道：“后来，赵家村清水湾项目再次出事，赵安明提到，赵大勇的哥哥意外坠亡后，嫂子去找对方讨回公道……讨回公道这四个字，或许就包括当年父母的死？”
    越星文赞同：“如果只是她丈夫意外坠楼，江德鑫给她赔点钱就行，没必要杀她，然而，严慧上门去讨要说法的时候被车撞死，明显是被灭口，这说明，严慧要讨回公道的事情并不简单，很可能涉及到江德鑫多年前集资诈骗的内幕？”
    许亦深皱着眉道：“严慧可能不太懂法律常识，以为自己去闹事就能拿到更多赔偿，没想到江德鑫心狠手辣，直接制造了一起交通意外杀她灭口。”
    柯少彬认真总结道：“父母赔光养老金，在20年前开煤气自杀；姐姐在几年前被车撞死，这一切全都跟江德鑫有关，严凯对江德鑫恨之入骨，就有了充分的作案动机？”
    越星文道：“查查严凯的履历。”
    柯少彬飞快地检索相关信息，道：“严凯今年35岁，学历不高，毕业后一直在四处打工，没有稳定的工作。三年前来到a市第八工程总队，一直跟着工程队做事。”
    江平策道：“如今的江德鑫已经是当地知名的企业家，德鑫集团的老板，严凯一个施工队的人很难见到江总，所以，严凯哪怕对江总恨之入骨，也没办法拿江总怎么样。直到这次，他遇到了绝佳的机会。”
    越星文仔细捋了捋时间线：“他所在的市第八施工总队，正好跟德鑫集团合作开发欣悦广场项目，3月份项目启动时，江总一定来过现场，严凯见到他，心中产生了杀死对方的念头，但当时并没有合适的时机；直到9月，赵大勇的到来让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
    柯少彬顺着他的话道：“利用赵大勇做诱饵，引出江德鑫！”
    刘照青道：“赵大勇应该不认识他，但他知道姐姐嫁去了赵家村，还知道姐姐死亡的真相。只要他告诉赵大勇我是你嫂子严慧的亲弟弟，赵大勇自然会跟他迅速亲近起来。”
    许亦深补充道：“如果其他人跟赵大勇说你去自杀、我帮你报仇，赵大勇可能还会怀疑。但，对方是嫂子的亲弟弟，或许还承诺会好好照顾阿亮，赵大勇就能放心地赴死！”
    这样一来，所有线索都能串起来。
    “9月份，赵大勇来到工地，严凯主动跟他相认，赵大勇听见阿亮居然还有舅舅，心情激动，便把自己得肝癌的事告诉对方，希望自己一旦去世，对方可以照顾好阿亮。”
    “得知赵大勇身患肝癌晚期，严凯想到了引蛇出洞的计划，跟赵大勇商议，建议他自杀。赵大勇一方面不想让自己的病情拖累侄子，另一方面又对哥嫂的死耿耿于怀，一直想查清真相。两个人一拍即合，赵大勇找准时机，在领导视察的当夜自杀，严凯操作早就买好的微博账号发照片，刷上热搜，引出江德鑫这条毒蛇，然后再以当年的集资诈骗案和清水湾杀人灭口案作为威胁，请江德鑫出来面谈。”
    “江德鑫没想到20年前的旧账会被翻出来，更没想严慧还有个弟弟，他心虚之下独自赴约，想用钱打发对方，结果被身强体壮的严凯绑架到工地。深夜时分，严凯将他抗去大厦，等他醒来后用水泥一寸寸地将他封进墙壁，让他在恐惧和绝望中慢慢死去。”
    听完越星文的分析，刘照青和许亦深对视一眼，感慨道：“这样一来，逻辑就很完整了。”
    柯少彬推了推眼镜，道：“江德鑫真是该死。不过，严凯也藏得太深了，居然是赵大勇嫂子的弟弟，我们之前一直纠结赵家村，根本没往嫂子的亲人这方面联想……”
    刘照青挠挠后脑勺道：“目前只剩最后一个问题——昨天下午，严凯是在工地吧？没人看见他出去过，他是怎么把江德鑫绑过来的？难道他在外面还有帮手？”
    越星文仔细想了想，忽然双眼一亮：“他没出去过，不代表他没有离开过！别忘了他是仓库主管，他跟着施工队好几年，对工程项目非常熟悉！”
    章小年愣了愣，反应过来越星文的意思：“难道，仓库那边还有地下通道？”
    越星文道：“你们找工人们打听的时候，有没有问严凯昨天下午去哪了？”
    林蔓萝举起手道：“我问的，严凯昨天下午去仓库睡觉，中午进去，睡到傍晚时分才出来。也就是说，这期间他到底是不是在仓库，没有人可以作证，因为他太凶了，工人们都不敢接近他。”
    他一个人在仓库，看似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毕竟他没离开过工地。可假如，他从9月份谋划杀人的那一刻起，就在仓库里挖了一条地下通路呢？
    从仓库直通到地下车库，再从外面的井盖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他是工地的仓库主管，平时经常去仓库，工人们早已习惯，完全不会怀疑他会从仓库溜出去。但其实，他的不在场证明是“独自一个人”，并没有目击者。
    越星文看向秦露：“板块运动过去看看。”
    秦露立刻拿出地球仪，将大家直接送进了仓库，大家在地面上敲敲打打一阵，很快，章小年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这里有个地洞！”
    众人齐齐跑过去。只见仓库的角落被挖出了一条地下通道，应该是用铁锨挖了很长时间，慢慢挖出来的，通道的周围并不平整，但足以容一个成年人通过。
    秦淼身材清瘦，顺着通道主动爬下去，辛言带着酒精灯随后照明。
    ——通道的尽头，果然是地下车库。
    这就是严凯揍了赵亮一顿，赶走赵亮的真正原因。只有赵亮不在宿舍，他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一个人去仓库，通过仓库离开工地，实施精密的杀人计划！
    越星文最终决定报警。
    严凯的父母和姐姐都被江德鑫害死，严凯没有证据告发他，更不能让他坐牢，于是严凯用了最偏激的方式，亲自杀死江德鑫。
    严凯的做法情理上能够理解，但这个世界有警察存在，有法律制度，越星文他们不可能包庇杀人凶手。接下来的事，交给警方处理才是最好的选择。
    报警后，警方果然迅速来到了现场，发现了严凯在仓库里挖出来的地洞，也找到了封锁在墙壁里的江德鑫的尸体。
    严凯像是早有所料，神色无比平静。
    赵亮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位“舍友”被警察带走。
    严凯走到工地门口，忽然回头看向赵亮：“知道我为什么揍你吗？”
    赵亮有些怕他，缩了缩脖子。
    下一刻，就听他沉声说：“你叔叔为了养你，在外面拼命打工挣钱，你他妈跟一群混混打游戏耽误学业！像你这样不争气的王八蛋，愧对你父母、叔叔的在天之灵，我揍你那一顿算是下手轻的，应该把你打残废了让你涨涨记性！”
    赵亮脸色惨白，低下头，小声道：“我、我知道错了。”
    严凯道：“你年纪还小，以后堂堂正正地做人——他们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男人跟着警察转身离开了工地，赵亮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很久。赵安明轻轻叹了口气，拍拍小少年的肩膀道：“他跟你妈妈一个姓呢。”
    赵亮愣了愣：“啊？明叔你什么意思？”
    赵安明笑了笑，看着严凯的背影说：“没什么。你现在，真的成孤儿了。不过以后，我们赵家村的人，都是你的亲人，大家都会照顾你的。”
    赵亮哽咽着嗯了一声，他回头看向赵雪梅，认真说：“雪梅姨，我想回高中复读，你能帮我回学校办一下手续吗？”
    赵雪梅既意外又激动地颤声问道：“阿亮，你确定要去复读？现在才开学不到一个月，你想回学校的话还来得及！”
    赵亮用力点头：“我以前成绩挺好的，就是太爱玩儿了，爸妈死后觉得自己没人管，所以就放纵自己，逃课、玩游戏……我现在知道错了，我想回去好好念书。”
    少年目光坚定地说：“我要复读，考个好大学！我爸和我叔是木工、水泥工，都跟工地有关系，我想学建筑设计，将来当一名出色的建筑设计师！”
    赵雪梅激动地抱住他：“太好了！”
    赵家村的几个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欣慰的表情。
    大勇，你看到了吗？阿亮懂事了。
    【工地之谜完】
    第74章 无尽阶梯01
    【无尽阶梯01】
    凶手被警方带走后，建筑学院《工地之谜》这门课的考试便正式结束了，所有人眼前的悬浮框中同时弹出了过关信息——
    课题组：c183
    课程：工地之谜
    学分：4
    考生：越星文
    通关评分：95分
    获得积分：4x95=380分
    课题组加成：c组积分加成1.5倍，最终积分570分
    该课程挂科率：45%
    越星文发现这回的结算信息和上门课《城市崩塌》不同，上门课并没有“考生越星文”这行字，而是整个课题组统一结算积分，所有人的通关评分都一样。
    这次单独列出考生的名字，难道是分别结算？
    越星文看向队友们，问道：“我评分95，大家的通关评分是多少？”
    江平策道：“我也是95。”
    章小年道：“我92分。”
    柯少彬说：“我跟小年师弟一样，也是92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