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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2)

      江逾白随着他走进房内,只见不大不小的空间,雕栏玉屏后花木扶疏,再细看,却都是由巧夺天工的针线一朵朵绣上去的。
    花团锦簇里,那人一身白衣,深深浅浅的阴影勾画出他的轮廓,风姿隐然艳杀百花:你盯着我做什么?
    愣神的开昧:啊?这就被发现了?
    咳咳是王爷吩咐的。您别见怪。
    本着对高手的尊敬,开昧下意识地说了真话。
    江逾白沉默,半晌扭过头来,问,你们王爷呢?
    王爷进宫去了。开昧回答,您若有事找王爷,一会儿在下可代为通报。
    江逾白:不必了。周琰能忘了自己最好。
    不多时,门被推开,来者竟是之前随周琰进宫的断蒙。他腰间的匕首已经卸下,换了一身更为得体的装束,神色隐隐透着忧虑。
    开昧: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断蒙:王爷在金銮殿上直言,说圣上别再耍些阴暗的手段,若是看不惯他直接削了他的爵位就是。
    开昧:
    江逾白:
    当朝皇帝按血脉来算是周琰的小侄子。也算是皇室内一场动乱后周琰仅剩的、为数不多亲人之一。
    断蒙摇了摇头:圣上大怒,下令将王爷禁足半年。圣旨大概马上就要下来了。萧公子,王爷心绪不稳,还请您多担待。
    意思是,这种场合,您作为真爱能不能安慰一下?
    江逾白:合着这是在预警他会拿我当出气筒喽?
    他是见识过周琰闹别扭的模样的,不知为何,居然还有些想笑:行。
    见他神色自若地应下,断蒙不再多说,躬身行了一礼,黑色的衣角翩飞,只几步便消失在了原地。
    待到黯淡的月亮在树梢上挂了个影子,周琰才姗姗归迟。仍是一身玄色的王服,冠上的金冕不见了,唇抿成了一条线,似乎隐隐不悦。
    江逾白隔着窗户看见了他,顾念着这小子心情不好,远远地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微笑。
    却只见周琰眼中风霜尽数化为星露,瞬间被点亮的时候,却更盛于窗前黯淡的月光。
    章节目录 十三
    此时残灯斜照影,晚来天欲雪。
    京城这场雪约莫断断续续下了七日,就没有彻底停息过。月光被半拢在乌云之后,投下一半清辉一半阴影。周琰走来时,玄衣曳曳,浑身弥漫着不悦,连精致的面庞轮廓都透出一股沉郁诡谲来;但等他放缓了脚步,路过江逾白的窗前,整个人就变得舒朗开阔起来,唇角甚至带着隐隐的笑意。
    蹲在屋脊上盯梢、意外围观了周琰一秒变脸的开昧:
    他的五官有一瞬间的扭曲。脚下一滑,差点儿整个人锃光瓦亮的屋檐上滚下去。
    江逾白只大致看清了周琰的笑影,心道看来周琰的心情也没有那么糟糕,却猝然听见房顶传来的细微响动,于是挑着眉往房梁上望了望。
    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啊。他淡淡摇头,将手收进袖子里,往正门去了。
    周琰拐过一面花堂春深的绣屏,就见江逾白已经坐在侧厅桌前等着他了。圆桌上摆了大大小小十几道精致的菜,无论是颜色还是香味都让人食指大动。
    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江逾白上下打量他,说,跟你的侄子吵架了?
    周琰头上的金冠和腰间的玉带统统不见了,这表示他现在就是个赋闲在家的散人。皇帝判他半年禁足,就是要他反省自身。
    周琰不置可否,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夹了一筷子鱼肉进江逾白的碗里,然后捧起饭碗:没什么大事。大家应该都习惯了。
    江逾白:
    蹲在屋脊上闻着菜香、饿着肚子的开昧被迎面灌了一肚子冷风,擦了擦微酸的鼻头,心道:谁习惯了啊!大家每次都被吓个半死好不好!
    虽然只两年光景,现在的时局已经不似少帝新立般不稳定了。小皇帝想要揽权,朝堂上的老家伙他动不了,新培养的势力大多还在各部和地方上刷资历指望不上,权力核心内,最肥的肉却成了当年和皇帝一条船的淮亲王。
    皇帝想收周琰的兵权,但周琰表现得一点都不配合,动他一根汗毛他就敢在文武百官面前扔下一句狡兔死,走狗烹。原本大家至少表面上还是一幅其乐融融的模样,但现在皇帝和亲王直接对骂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但这俩人一个是亲王,一个更是难以窥测的九五之尊。他们对骂骂得过瘾,身边人却都被吓得一惊一乍。生怕一觉醒来皇帝就下令要惩处淮亲王,或者淮亲王耐不住直接举兵造反了。
    既然周琰自己都说无所谓了,江逾白也就不再担心什么:听说你和你侄子翻脸,是因为下毒的事?
    按照时间来算,这件事被发现绝没有超过一天。淮亲王府的人办事如此迅速,这么快就查到真相了?
    不。虽然有怀疑对象,但这毒究竟是谁下的还没有查清楚。周琰说着又给江逾白夹了一筷子豆腐。
    江逾白:
    周琰:反正出了什么事儿,先往皇帝身上推锅,准没错。
    说着又给江逾白夹了一筷子青荠。
    难怪你们关系这么差。江逾白叹息道,看着周琰白皙俊朗的侧脸,却直觉有哪里不对。
    这叔侄俩没有那么傻,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八成是装出来的。
    江逾白自觉摸索到了什么皇室秘辛,略挑了挑眉,打算低头继续吃饭,却被自己碗里小山一样堆起来的饭菜吓了一跳。
    王府里的人吃饭本就精致,饭碗也精致圆润,江逾白一时间居然对着被盛满的碗无从下手。
    居然还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他狐疑地抬头望向周琰,却见周琰仿佛注意不到他的视线似的,神色淡然地夹菜吃饭。
    月上中天。
    周琰回了自己的卧房,而之前被差遣去配药的叶俞已经回来,并且伺候江逾白洗漱睡下了。叶俞端着水盆和一堆东西走向侍从的房间。
    屋内的灯火被彻底熄灭后,趁着江逾白后来用餐的间隙下来吃了顿饭的开昧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提醒自己,考验自己的时刻才刚刚来临。
    他绝对不会让这个人再从王府里溜出去的!
    开昧没有注意到的是,捧着一堆东西拐过了一个角落的叶俞,并没有按照既定的路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把手里的东西堆在假山深处,将褐色的外衣一脱,露出了雪白的滚边长袍来。发上的乌木簪被卸下,江逾白一手向后拢住了长锻似的黑发,另一手凑到嘴边,从袖子里扯出一条白色的发带来匆匆系上。
    萧睿的头发还是太长了江逾白暗自腹诽着,绕道向他原来居住的院落行去,在花园的一角挖出了一柄光滑的木剑。
    正是他之前与初霁比试用的那柄。他之前让叶俞给对方传了信,这木剑就送给他做指点剑术的报酬。
    嘿。这年轻人做事还挺爽利。手中有剑的江逾白瞬间踏实了许多。
    虽然江逾白的师父说过,这世上花草木石无不可为剑。但对江逾白而言,剑就是剑,做成相应形制的事物才被唤做剑,其中总是有自然的道理的。
    他下意识往袖子里捞了捞,这才发现,自己的面具被周琰给顺走了。
    江逾白: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决定一会儿去巷尾的小摊子上再买一个。
    西岭客栈。
    这是京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也是闻人家在京城的产业之一。这家客栈的画风看着就与别家的客栈不同,处处透着低调和雅致。唯一与客栈格调不符合的就是大堂里挂着的一幅泼墨大字:宾至如归。
    江逾白:
    没想到闻人璩居然真的听了他的建议。
    当年,西岭客栈的建设者是中原巨富闻人家,但实际上他们想的是兼顾高端和中端的业务。闻人家的金招牌够响亮,装修得也好看,但是莫名给了客人一种距离感和一种西岭客栈贵的要命的错觉。这让他们流失了大量潜在客人。
    闻人璩对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江逾白半开玩笑地说:不用花多大功夫,一幅字就足够了。
    说着,他挥笔写了宾至如归四个字。却得到了闻人璩的大加赞赏。
    原本只是玩笑,但江逾白左看右看,这副字硬生生给西岭客栈添了几分扑面而来的诚恳和接地气的效果,往来间的客人看着也不都是豪富之家看来目的是达到了。
    我果然是个经商天才。
    江逾白自得地暗叹了一声,迈步走到店小二面前,朗声道:劳烦帮我找一找天字第一号的客人。
    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各不相同。闻人璩出门在外自然不会委屈自己,住的基本上都是天字第一号房。
    店小二一愣,山上下下打量这个穿得倒是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罩着个白色面具的家伙。这人脸上面具粗糙得很,两只眼睛不仅不对称,还没凿圆,高高咧起的嘴角被染上了红边,滑稽中透出一股难言的诡异来。
    店小二:这哪里来的奇葩?
    他喉咙一动,犹豫道:您再说一遍?您找谁?
    江逾白:找你们天字第一号房的客人。他顿了顿,说,通报的时候加上一句碧海青冥,他自然能猜到我是谁。
    店小二:哦,好。在下这就去。
    没过多久,小二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道:您请吧客官,天子一号房的贵客请您上去。
    江逾白摸了摸自己的面具,冲他点了点头,脚尖一点飞身上了二楼,熟门熟路地往天字一号房摸去。一路上幽香弥漫,琳琅华彩的花瓶装饰和挂在墙上飘逸出尘的画作形成了诡异的和谐。他摸到天字一号房门前,敲了敲门。
    不多时,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一眼看去却昏暗地很,似是没有点灯。
    闻人璩怎么会不舍得这点蜡烛钱?江逾白眼神略微暗了暗,手无声地摸上自己的腰间,在木剑光滑的剑柄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慢慢推开了房间的门,抬脚迈进一片阴影
    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擒住了手腕。
    江逾白瞬间踏上房门,借力一个翻身跃起,将自己的手腕从对方手中挣脱开来。木剑在夜色没有掀起一丝剑光,只如一阵轻微的风,悄然抵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黑暗里,江逾白只听得见对方缓慢而清浅的呼吸。一股熟悉感一晃而过。只他愣神的一瞬间,对方欺身上前,肩头躲过他的木剑,将他直直往后压去。
    噗通
    江逾白有些吃痛,却发现自己身后靠上了一片绵软的皮毛,居然是一座贵妃榻。
    而用手抵住他木剑的那个身影也终于在月光下出现端倪:年轻修长的臂膀,鸦黑色的长发,双眸深邃却明亮。
    却是周琰。
    江逾白:
    怎么哪里都有这小子?
    周琰挑着眉,居高临下的姿势放大了他俊秀雍容的眉眼,清冷的双眼透出一股淡淡侵略性来。他伸出有些苍白的指尖,以近在咫尺的距离,轻轻描摹过那张白色的面具的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