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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无虞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将鲜红的衣袖一摆:“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你再这样说,就是看不起人。”
马车还在前行,越往西,天越凉了。
沈喑解下自己的外袍,盖在段嚣身上,又替他理了理颈侧散乱的青丝。
愣是看得花无虞心里一酸。
“沈兄,你与段嚣性命相托,也会这般道谢吗?”
这回,就算沈喑的神经比永州城的中心大道还粗,他也听得出花无虞话中的酸意了。
奈何,他对花无虞的恩情,只能领恩,却是领不了这份情。
沈喑叹了口气:“你都说了,是性命相托。”
“花兄,多谢了。”
“若哪天那用得上我们俩,兄弟之谊,也合该为你性命相搏。”
“哈,沈兄说笑了,你这重誓还是省省。你们二位已经够腥风血雨了,我可不想有那么一天。我嘛,当个明哲保身的老狐狸不好吗?”
沈喑颔首,良久,抬头看向花无虞,好像硬是要从花无虞眉角的漫不经心中扒拉出三分赤诚:“花无虞,一身玉骨,何以消磨至斯啊。”
古书云,君子比德于玉。
花无虞衣袖下的手紧了紧,他小的时候,也是这般仰慕过先辈们的君子古风。
第67章
“做不成君子, 倒不如做一头邪魔更自在。”
花无虞偏头耸耸肩,“我现在,干脆跟你透个老底。”
“我是唯利是图的玄机阁主, 是杀人如麻的秋水魔头, 平生最懂得趋利避害。怎么到你眼里, 就和君子扯上了干系?”
说这些话的时候,花无虞眼里有光, 眉宇舒展。只要有了沈喑的认同, 全世界的背叛都变得无足轻重。
沈喑明明对世事知之无多, 凭什么就信他?花无虞甚至心生惶恐。
花无虞给的丹药效果极好, 段嚣缓缓睁开眼睛, 起身调息。
见段嚣转醒,花无虞默不作声。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有勇气, 把自己从宿命中背负而来的诅咒,说给沈喑听。
平生无所求, 他所想的,只不过是能有个人, 愿意听他说,不笑他荒谬, 愿意信他的话。
他一个人背负这没来由的一切,属实累得很。
段嚣调息片刻, 便觉得马车里静得发闷,他记得自己昏昏沉沉的时候, 花魔头一直在絮絮叨叨,为何突然闭嘴了?
“怎么,有什么话只准我家师兄听, 我却听不得?”段嚣刚转醒,声音还有些沙哑,“我也很想知道,当年传灯一门,究竟为何销声匿迹。”
花无虞眉头拧起,他很明显地紧张了一下。
“传灯。”
“十九年来,十九年以来再无人提及。”
花无虞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
段嚣笑了笑,“你果然是。”
段嚣摸走花无虞袖中的双刀,花无虞手腕僵了一下,却也没阻止。段嚣有些意外,贴身的兵器就这么轻松地被他摸走?他抬头看了一眼花无虞脸上的表情,打趣道:
“这么乖?”
沈喑看热闹都看噎了,几乎没眼去看花兄的脸色。真不知道他家这位清冷师弟到底跟谁学坏了,怎么越来越欠儿呢。
花无虞袖中的掌风差点收不住,但是抬眼看见段嚣白得跟纸一般的脸色,硬生生收了回来。平生不易遇情敌,打不得骂不得就算了,还得捧手心上悉心照料。真气在进出间一滞,花无虞直接心梗。
沈喑确定自己没看花眼,段嚣居然瞟了花无虞一眼,笑着“哼”了一声。
沈喑恨不能揉揉眼睛,竟然有些……傲娇?真是见了他姥姥的鬼。
这眉来眼去的,花无虞算是看明白了,段嚣故意的,就为了气他。啧啧,果然,病娇男主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情敌。
但是没办法,怎么都是段嚣赢,花无虞确实被他气得牙根痒痒却没办法。
“哼!”
花无虞学着段嚣的样子,确实重重地“哼”了一声,好不尴尬。
额……沈喑扶额。
段嚣得了便宜,心情不错,便不理会他,专心打量着手里从花无虞哪儿抢来的双刃。
“师父闲暇时,曾与我讲过一些传灯往事。”
段嚣轻飘飘一句话,将那些笑闹都拂散了,花无虞心头拧起,他的声音有些紧张,“你的师承?”
“扶风,剑临前辈。”
“这么多年过去,想不到,剑临前辈尚在人世。原来是去了折花山庄,难怪,他也音讯全无。”花无虞深吸一口气,“先师,与剑临前辈是至交好友。”
“剑临前辈尚在人世,先师泉下有知,就能少几分愧疚了吧。”
段嚣端起花无虞的刀,举至眉间,刃上寒光映出他的眼睛,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刃的,病恹恹。
他忽然发难,将刀刃推向花无虞,花无虞内息流畅,稳稳接下这一招。
“传灯的冰刃,传灯的功法,你一样没落地捡起来了。”段嚣有点郑重地看着他,“你……”
“是,我全捡起来了,已臻大成,没有掉了师门的面子。”
花无虞打断了段嚣,像是接上他的话,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师门哪儿还有什么面子啊,除了师承剑临前辈的段嚣,江湖还有几人认得传灯功法。
扶风,传灯,好像已经成了百代云烟。
一点寒月,落雪无声,这传灯功法重现江湖,更多时候,却是以秋水魔功名声大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