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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喑忽然想起,自己昏厥的时候,好像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会飞。
梦里他跟段嚣被人追杀,他们拼命地跑,直到穷途末路,再走一步就是天堑断崖。段嚣突然拉住他的手,两个人从断崖上空飞了过去,稳稳地落在断崖的另一边,甩开了追兵,山涧似有潺潺水声,飞湍瀑布,悦耳动听。
这踏马也太扯了。
郭麟告诉沈喑的信息,差不多都是实话。然而等到沈喑跟他透底的时候,却少不了添油加醋,偷梁换柱。
沈喑真假掺半地告诉郭麟,他偷听到的消息:今夜子时,他们打算在护城河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你的家人早就悉数准备好赎金。”
这句,以及护城河那句,是真话。
郭麟不太明显地瞄了他一眼,沈喑很快读懂这个白眼的意思:那还用说,我家有的是钱。
有钱真好,我也想要钱,尤其现在这种情况,兵荒马乱米贵如金的,他身无分文,住店的钱还是段嚣出的,沈喑在心里火速打着小算盘。
沈喑眼前一亮,郭麟现在就是一只羊,全身上下都可以薅羊毛的那种。
“但他们还是要撕票,拿了钱就把你沉河。他们说,就用麻袋捆了,打个死结......你见过浸猪笼吗,就跟那差不多。因为长期被收缴高昂的租金,他们早就怀恨在心了。”
这句是假,是一本正经地编瞎话。
沈喑有趣地瞧着郭麟神色的变化,小家伙被吓到了,紧接着话锋一转:“我能救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郭麟点头点得像筛子,他什么都答应。
“第一,沧海阁再也不能追究我。”
“第二,我要钱,很多钱。”
郭麟满口答应,表示这件事,其实除了他本人也没谁再追究了,他完全做得了主,顺便从怀里掏出一把翡翠钥匙,翠色如苍,水头澄澈,递给沈喑道:
“我身上已经没钱了,但是你可以拿着这把钥匙,在大楚的任何一家钱庄,随意支取银票。”
沈喑迷惑了三秒钟,看郭麟这样子不太像在骗人,毕竟他只有被骗的份,那岂不是......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心里不禁替这家黑店觉得不值,何必费这么大周章冒这么大风险绑人,直接抢钥匙多好。
沈喑把钥匙收好,不管是真是假,单看这一抹点翠的水头,也值不少钱。
救人这事,沈喑挺有把握。既然收拾郭麟跟玩儿一样,那么收拾刚刚那几个绑匪,也不难。他被抓只是......只是被人打了闷棍。警惕性太低?他不会承认的。
想什么来什么,柴房的门被推开,有人来巡查。
沈喑掂了掂手里的枯枝,愈发地得心应手,没几下就把来人放倒了,郭麟无师自通地用碎成布条的麻袋把人绑起来。
这人就是犯罪小团伙当中的那个话痨,筑基中期,沈喑给人打完了,却还是对筑基中期一点概念都没有。
稍微通点门道但没见过世面的郭麟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彩虹屁溢于言表,沈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无知也能使人谦虚。
过了一会儿,作案小团体察觉到,他们当中少了一个人。
很快,另外两个人一前一后冲进柴房,只看了一眼,他们的好兄弟被人捆成螃蟹扔在地上,两人面色铁青,凶神恶煞地朝沈喑扑了过来。
沈喑抵挡片刻后,开始体力不支。
他只知道这两个人当中必有一个是打他闷棍的,他想打回来出口恶气。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两个人已有筑基后期的实力,和金丹只差一线之隔,他身上一点真气都没有,单凭扶风剑招,收拾得了筑基中期,却动摇不了筑基后期的修士。
修行一途,只差半步便如隔天堑。
左边堪堪躲过了一个阴损的腿法,另一边就有第二个人的掌风擦着侧颈险些夺命,虽险了些,却躲避得分毫不差。
这也得益于沈喑的步法,林间照影,翩若惊鸿,段嚣教的,他不知道这套步法的名字,只记得那片竹林的冷香,无边月色下,踏不完的梅花桩。
那个人在月下抱剑而立,冷峻的侧脸比月色清浅,眉宇间的静谧与这呼啸的山风相得益彰。那个人回头看他,极认真地演示拆分招式和步法,极认真地看着他,深邃的眸子里好像坐落着整座沉寂的王朝。
万一禅关砉然破,斯人如玉剑如虹。
沈喑脑海中的身法越来越清晰,好似段嚣又完完整整给他演示了一遍那样。那两个人步步紧逼,沈喑抵挡的愈发吃力,却也愈加游刃有余,他自己也对这种近乎矛盾的体验感到迷惑,更多却是惊艳于印象中,辗转于梅花桩上做示范的那个黑色身影。
当时不觉得多厉害,此刻忽然有种术近乎道的顿悟,忽然觉得自己好哲学。
某人教的身法好用,某人亲自下场更好用。
段嚣破门而入,斑驳的月光撒在他的脸上,眼前这个人,就和沈喑脑海里的那个黑色身影奇妙的重合了。
一招之内,那两个把沈喑缠的好苦的人,已经稳稳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沈喑望着段嚣眨了眨眼,好像眼中藏着小星星,细看却只有委屈:等你找到吃的,我都饿到归西了。
一丝只有沈喑能捕捉的歉意爬上段嚣的眼尾,冰雪消融,流水淙淙:等下请你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