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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喑不理会半跪在自己面前一脸坏相的段嚣,转身去追掌门师父的背影,晚点再找他算账。
因为跪的太久,起身的时候,他的两个膝弯酸软得直发抖,可是为了在段嚣面前撑场面,愣是强忍着从膝关节蔓延到脊柱的酸麻,一路走得大步流星。
他决定跟掌门师父摊牌,其实就刚才,从段嚣开口的那一瞬间,他那师父精得跟老狐狸一样,怎会看不出猫腻。
那就谁都别互相感动了,他实在看不得老人家满眼闪着泪光的扮相。既然如此,不如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自己演的这一出无论如何也称不上英雄壮举,他想撇清干系,就图一个问心无愧。
参商殿内,又只剩师徒二人了。
半晌没人吱声,沈喑见师父一直背着手,围着堂前两方红木茶具转来转去,看得他眼晕。于是他直接搬过一把太师椅,大刺刺地杵在他师父面前:“师父,您坐。”
程云开,也就是沈喑的师父,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拂袖,坐下,打量着沈喑,这小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师父就是沉得住气不开口。有时候啊,谁先开口谁理亏。
“咳”,沈喑自认是那个理亏的,小心翼翼地试探,“师父,您精明睿智,是不是都猜到了?”
没听到回话,沈喑撇撇嘴接着说,“前几日我看见了,他们往山上送信,悬剑宗送来的信,就算不看内容,我也心知肚明,他们没安好心,要山庄把我交出去对吗?朝暮澜下山的时候,给我讲了一些事,我不想......”
还没等沈喑说完不想怎样,无非就是不想牵连拖累,不想灾祸重演之类的话,师父把胡子一瞪,语气不善地打断他:“沈喑,你当真伟大。”
沈喑到嘴边的话一下就说不出口了,心绪忽然变得同刚入山门那一日一般烦乱。
不禁想起来,进山第一天,这个白发苍颜的老人掷地有声地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尽力护你周全。感动之余,只剩汗颜,眼下自己的所作所为,着实是把长辈的一份拳拳爱护弃如敝履了,只是这份爱护,他不受是愧,却受之不起。
沈喑收起嬉皮笑脸,却转头沏了一壶茶,庄重认真地洗了三泡,端上一杯涤尽浮尘的新绿,恭敬地跪倒在师父座前,奉上茶,低头道:
“算起来,我拜入师门已经有些时日,居然还没敬过拜师茶,弟子于心有愧。”
一段难捱的沉默之后,程云开叹了口气,接过茶:“罢了,你先起来。”
“万丈红尘,谁能全然问心无愧呢。也许往后,你将尝的愧疚,远非一盏茶这样容易。”
沈喑想了想,却轻笑一声,将沉闷到凝滞的氛围打破:“人言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如果连无愧于心都求不到,那就去他妈的吧。就......活得挺失败呗,失败又如何,最差也就这样了。”
程云开看着他这个不省心的小徒弟,出了一会儿神,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从沈喑这一番话中看出了师祖的影子。
师祖他老人家当真有远见,那年桃花拥雪,他便枝上抱香死,逍遥去了,省的眼见一个乱糟糟的人世间。
程云开回想着,那是自己年纪尚小,未曾将整个宗门负在肩上时,便已增许多愁容,倒是现在,层楼误却仙途,他却再难生出愁绪。
沈喑讲话的语气,像极了当年师祖变着法地开解那个终日苦闷的自己。
年少将辞剑上雪,老来白刃不相饶,既然谁都逃不过青山荒冢中一抔黄土掩白骨,成败又如何。
沈喑适时打断程云开的遐想,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师父,让我下山吧。”
“好”,一句沧桑的应允传到沈喑耳中,还没来得及欣喜,补充条件也随之而至,“但至少,你要练会扶风剑法的第一式,我才算你无愧于我们师徒一场。”
不然,你赤条条地拜师而来又无牵挂地下山而去,空着手来什么都没学会就走了,若师门连一行半点的自保之力都不能给你,那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呢?
程云开也就这点顾虑还放不下,他知道沈喑的情况,知道他根本就没开窍,不知亡魂所憾,所以也没办法借生灵的力,走不上修炼的路。原本觉得,像沈喑这般灵慧的璞玉,毋宁一生碰不到领悟生死的机会,一世不用生杀才算最好。
然而事到如今,算是逼他一把,也算立个赌注。
“倘若你能做到,我便许你代表山庄下山试炼,生死不论。算来,山庄也已多年没有出世之人了。”
“若不能,我还是那句话,山庄定会护你周全。”
沈喑粗略数了数,忘了是在哪里瞄过一眼,这扶风剑法正是沈喑在剑宗做亲传弟子所授剑招,总共四式:清风朗月,形如飞鹤,饮痛当歌,蹉跎无嗟。
这名字听着玄乎,练起来就更摸不着头脑了,何况自己的丹田空空如也,一滴真气也榨不出来。
沈喑一脸苦相,向程云开投去一个央求的眼神,妄图讨个饶。
不料,师父不仅没饶他,还给他指了条路,死路。
“闲来无事,让段嚣多教教你,他在此道悟性极高。”
第24章
其实,沈喑这个下山的主意早就顾虑周全,生前身后事,连带这那一道儿的因果,他都自以为安排的明明白白。
当初,原书的剧情,段嚣之所以黑化,跟变了一个人似的,都是发生在山下。沈喑隐约记得,段嚣下山以后的经历确实狗血又暗黑,要说把人逼疯了也是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