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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着镜头开口道:“我是顾修,这段时间我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想,我是时候该站出来说些什么了。”
“我的抑郁症不是突然间患有的,我从高二的时候就被诊断出患有抑郁症,我母亲在得知我确诊为抑郁症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丢人现眼’,我一直记得那时候的感觉,也一直觉得得抑郁症是一件特别丢人的事情。”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没有办法像其他学生一样正常的上课,我每周要去两次医院,一次去参加心理治疗,一次去医院开药。而无论是开药还是心理治疗,都只能占用周一到周五的时间,所以每周我总是有两个下午不在学校……”
“要去看病的医院离家很远,因为无论是我父亲还是我母亲,他们都不希望其他人知道,他们有个患抑郁症的儿子。”
“我把那些药物藏在书包里,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有抑郁症,所以我那时候时常躲到卫生间,或者躲到教学楼顶上,在没有任何人看到我的时候,才把那些药吃下去。但他们还是发现了我书包里的那些药,发现了我是抑郁症患者。他们开始公开的嘲笑我,讽刺我,挖苦我,他们会扔掉我的作业,会在黑板上写顾修是个抑郁症,会当着我的面说我是个精神病。【注2】”
“这些年校园暴力已经成了热词,渐渐的被世人所知,但在我上学的时候,校园暴力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会相信。怎么会有人相信一群还没有成年的天真无邪的孩子,会对另外一个同龄人抱有如此大的恶意呢?【注2】”
“我的母亲她是一名老师,她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在教育上的失败,也畏惧别人说她连自己的孩子都教育不好,所以她在得知我患有抑郁症的那一年,就将我交到了我素昧谋面的父亲手中。”
“忘记说了,我父亲和我母亲在我出生之后不久就离婚了,因为我父亲出轨了。”
“我父亲很快就和出轨对象再婚了,婚后他们很快也有了一个儿子。”
“我母亲一直希望我能够超越他,能够让我父亲看到我有多优秀,让我父亲为此而后悔。但或许上天注定,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人,我没有办法完成母亲的愿望。”
“我一次又一次的输给他,所以我母亲对我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每当这样的时候,她就会打骂我,责罚我,我因此而非常自卑,直到现在我有的时候也会非常的自卑,觉得自己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会忍不住哭泣,会自我惩罚性的把手臂上掐出一片又一片的青紫痕迹,会躲在漆黑的房间里不敢出门,会觉得整个世界的人都在嘲笑我。”
“这么多年过去,直到现在我才渐渐明白,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们没必要和任何人进行对比,尤其没必要拿自己的短处跟其他人的长处相比,这本身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博弈。而且每个人都要过自己的人生,别人的人生和自己其实毫无关系,一个人无论是怎么样的度过自己的一生,只要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过得充实有意义,就足够了。”
“如果说我的母亲对我是严苛的,是在不断打压我的,那我的父亲恰好相反,我搬到父亲的家里,才知道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伤害,那就是没有人在意你。”
“没有人在意你,没有人跟你说话,没有人会多看你一眼,所有人都在无视你。你知道自己还活着,但就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变成了一团空气,别人看不到你,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大哭大闹还是如何,都不会得到哪怕一点点的反应。”
“这种透明人的日子我足足过了两年,那两年里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考入大学,离开这个家。后来我真的实现了,我考上的学校不算好,但即使如此,我也可以远离这一切了,那对当时的我而言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
“但事实证明,世事总是不会一帆风顺的。”
“我在大二的时候抑郁症病情加重,我第一次出现了读写方面的问题,我开始无法识别文字。每次我看到那些文字,那些文字就会扭曲变化,那种感觉就像是文字在我面前变成了一滩墨水,而我越想搞清楚那到底是些什么字,就会越难受,我会头晕、头疼、恶心。这样的症状持续了整整一个学期,直到临近考试的时候,我去医院开了证明,拿到了班导的面前,希望能休学一段时间……”
“当时他看到那张证明的反应,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后来我就这样退学了,离开了学校。”
“我知道在场的很多人可能都看过了‘大源’的那个采访视频,视频里的人的确是我的同学,他的看法是当时很多同学的看法。我当时是渴望自己能够得到理解的,在这之后我才明白,除了少部分医生之外,大部分人都没有办法去理解你。【注2】”
“事实上即使是医生也没有办法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孤岛,没有人能够彻彻底底的理解另一个人,将另外一个人的痛苦感同身受,除非他在自己的身上也经历过同样的痛苦。【注2】”
“从大学肄业的那两年,我到处打零工,直至两年后我突然在某天,发现自己竟然又能够识字了,而我的抑郁症症状也开始突然好转,我就是在那时写了《灰雾》这本书,走上了写作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