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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江澜不常照镜子, 更是极少数像这样近距离、长久又细致地观察自己, 细致到就连眼角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是老了, 准确来说, 是沧桑了。
二十三岁的沧桑…
郁江澜忽然低哑地笑了一声,有几分无奈, 更多的是感慨。
这短短半年,发生了太多不可控制的事情, 回想起来,甚至比他之前二十几年的波折还要多。
先是放水禁赛给职业生涯抹黑, 然后腰伤复发一而再再而三的遭罪, 舅舅赌博债务缠身,被对家战队威胁,外婆意外去世,手术病危差点儿死了, 好不容易抢救过来,又经历了一段短期瘫痪,在此之后战队解散,无家可归…
操。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郁江澜真的不敢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可以惨到这种程度。
大概是人在低谷里待得久了,就会被拯救吧。
他遇上了凌季北。
郁江澜第一次遇见凌季北,是在去年的年终酒会上。他因为商务合作的事和上面的领导置气,坐在角落里喝闷酒的时候,感受到一道很强烈的目光穿过人群,盯在自己脸上。
他循着目光望过去,看见端着香槟杯和人说笑的凌季北。
那个时候的小孩儿可比现在浮夸多了,顶着一头漂染的银发,配上一身剪裁有致的纯黑西装,乍一眼看上去特像个有中二病的贵公子。
因为对方的面容太过出挑,郁江澜忍不住地多看了两眼。看着凌季北肆无忌惮地大笑,和领导调侃,和陌生的成员社交。
他的笑容很好看,牙很白,一身的少年气,莫名令人有些羡慕。
凌季北当时刚来俱乐部没多久,郁江澜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那么高兴,谁也不熟,就那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跟自己喝嗨了。
后来郁江澜离场,特意从他身边经过,不经意间用余光瞄了一眼。
凌季北耳后的头发剃得精短,左耳带着耳坠,应该是钻石,在灯光下亮得惊人。他身上有股很特别的劲儿,野性和不羁中,点缀着片片华丽,一点儿也不显得娘。
只是一眼,便擦肩而过,但是郁江澜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在当天晚上就很无厘头的出现在了他的梦里。内容记不清了,只是脸格外清晰。
后来想想,这一切也许并不是偶然,命中注定这件事,他忽然就信了。
他不常做梦的。
…
郁江澜脑海里就像过电影一样,回想着从前的种种。不知不觉间,手上的泡沫已经被揉搓得彻底干涸,涩涩地凝固在手指上,他这才扳开水龙头,放水冲洗。
郁江澜从卫生间出来,往训练室走的路上又想了好多凌季北说过的话。他说自己偏心,对前女友比对他更好,他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跟叶希怡较劲,攀比。他还说,如果再伤害到自己就没有勇气继续了。
郁江澜忽然觉得委屈,委屈中也有一些难过,他把凌季北当成命,没有他,真的会死。
只是他对感情内敛惯了,表达不出这份深切的爱,对方自然也就感受不到,殊不知无意识下的言语都是在他心脏上插刀。
如果没有凌季北,他恐怕活不到现在吧…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乐观的人,所谓坚强就是把所有负面的情绪全都压下去,一笑而过看似洒脱,实际上五脏六腑都在悄无声息地溃烂。
痛不痛也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消化得了就还有明天,什么时候消化不了了,生命也就到头了。
凌季北出现得的时机正好,对郁江澜来说,他不仅仅是一个爱人,更是他生命里来之不易的光。
是把他从无边黑暗里救赎回来的那道光。
郁江澜本来想回训练室看看,也是好奇训练赛的结果,但奈何身体实在太不舒服,头重脚轻的,小腹还胀痛不断。他不想大家看见他病怏怏的样子,于是走到一半调转方向回房间了。
回到房间,他直奔床去,拉开被子,衣服都没脱就躺了进去。
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没什么精神,想着定个闹钟,休息个十分钟就起来,可手机就放在枕边,偏偏就是动不了。
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准确来说是昏过去了。
凌季北一进来,看见郁江澜侧着脸趴在床上,脸红得不正常,走过来一直到床边对方都没有察觉。
“澜哥,澜哥?”
凌季北伸手一摸他额头,滚烫,烧得跟块烙铁一样。
他又把手伸进郁江澜的被子里摸了摸,对方的衣服被汗浸得潮乎乎的,上身是,下身也是。
郁江澜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睛,薄薄的眼皮下瞳仁微转,不清晰地“嗯?”了一声。
声音哑得像是划过砂纸,让凌季北的心猛的一缩。
“澜哥,你发烧了。”凌季北敛着眼,低头帮他脱衣服,但奈何对方一点不配合,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后者身上汗湿的衣服给脱了下来,抛到了不远处的脏衣篓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嗯…”郁江澜难受地皱起眉,感觉到自己就像一条搁浅的鱼,整个身子都埋在滚烫的沙子里,动不能动,几乎是用尽力气吐出一个字:“水…”
“来,”凌季北起身倒了杯温开水,端到床前,扶着郁江澜的脑袋让他喝了下去。“慢点,慢慢喝。”